第1章 幻觉
比企谷八幡从没想象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镜子面前的少年黑眼圈浓厚，有着黑色的头发和深褐色的眼眸，眼角微微下垂，眉眼倒是称得上清秀，只是整个面孔透露出来一股颓废的衰气。
那对标志性的死鱼眼消失不见。
严格来说，自己现在的名字叫做路明非，华夏高中三年级，就读当地的仕兰中学。
因父母常年在外做学术研究而寄宿在叔叔婶婶家里，没有可爱的一抹多，只有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堂弟。
“一箱打折的袋装奶，半斤广东香肠，还有鸣泽要的新一期《小说绘》，买完了赶快回来，把桌子上的芹菜给我摘了！还有时间在厕所里照镜子臭美？自己的事情一点不上心，要没人录取你，你考得上一本么？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婶婶的声音在隔壁炸雷般响起。
果然，没有小町的世界一定是虚假的世界吧。
比企谷八幡感觉自己被声音震的脑子发痛，一溜烟跑出门外，唠叨的抱怨声融化在阳光里，床单与树叶在风中微动。
自己倒不是没有看过穿越异世界方面的轻小说，但是穿越到一个和自己同一年龄段的华夏高中生这件事情上还是太过于魔幻了。
比企谷在穿越初期做过调查，也许自己仍然在自己所在的世界，只是从日本到了华夏而已，可当他通过搜索引擎查询他所在世界的信息时发现，这里只是与他原本所在世界高度相似而又不同的地方而已。
幻觉吗？可是幻觉也无法完全解释他现在的处境。
他在路明非世界拥有的知识一点不差的带到了比企谷世界，母语级的中文水平，还不错的英语，还有那堪称开挂般的游戏技术。
两个世界没有任何征兆与规律的相互切换，而时间的要素似乎也在切换中模糊，有时同步，有时不同步。
那么，这是自己的人生外挂吗？
他不知道，但不管是哪个自己，都处于在名为青春的谎言里。
讴歌青春的人们永远以肯定的态度面对着周围的一切并加以扭曲欺骗，不讴歌青春的人才是真正的正义所在。
和报摊的大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去传达室翻看出国读书申请的复信。
婶婶以每所学校几十美元的申请费把表发了出去，一是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母寄过来的钱有个交代，二也是用自己为堂弟探一探这方面的路，如果失败了大不了迟一年和堂弟一起高考。
比企谷对此没什么所谓，他又不是灵魂被困在这个世界，有小町的地方才是真实的世界所在。
路明非这个家伙高中生活一定过的很孤独吧，而且为什么自己就算穿越了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啊。
在班上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平时更像是充当氛围角色和背景板的谐星路人，在文学社担任理事但几乎发挥不了什么实际作用，单纯就是围绕着美少女读一些文学作品自我陶醉。
文学社里甚至有一个和比叶山隼人还闪耀的现充，其他社员大概都是美少女陈雯雯和现充赵孟华的陪衬吧。
无聊。
所以自己退出了文学社。
尽管自己是陈雯雯唯二主动邀请的社员，尽管陈雯雯是班上为数不多对自己温柔相待的同学，但这也只是幻觉罢了。
温柔的女孩子其实对所有人同样的温柔，但是这份温柔会让被温柔对待的人误会为是专属的温柔。
就比如自己。
这种追着火光飞扑的飞蛾角色还是不要担任了，反正只要在经过短暂的三个月零四天，自己就要和班上同学挥手告别，各走一方。
“有我的信吗？”比企谷八幡在传达室门口探头探脑，最后拿回手里的是一封摸起来就没什么内容的。
不抱期望，几百美金的申请换来的不过是美国人反反复复的感谢，更别提最后一所没回复的大学是在外国排名相当靠前的芝加哥大学了。
撕开信封，目光熟练的在纸张上快速浏览，客套话写的再多也是没有意义的水分内容，不出意料的是礼貌委婉的拒绝？
“我们非常荣幸地从芝加哥大学那里得到了您的申请资料，经过细致评估，我们认为您达到了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标准，在此向你发出邀请。
请您在收到这封信的第一时间联系我校古德里安教授，他正在中国进行一次学术访问，将会安排对您的面试。
有任何疑问，也请联系古德里安教授。我会协助他为您提供服务，我是卡塞尔学院的学院秘书诺玛·劳恩斯，非常高兴认识您。
你诚挚的，
诺玛”
芝加哥大学在信里快速而又委婉的拒绝了自己，但转头给自己推荐了另一所外国院校，卡塞尔学院。
以自己的成绩值得外国教授千里迢迢的赶到中国来给自己面试吗？
“还有个跟信一起寄过来的包裹要你签收。”门卫同时把单子和FEDEX的大信封递了过来，再比企谷八幡签完后，信封里得出来的东西是一台纯黑色的N96手机，有一大半的电，名片夹里有两个联系人，一个叫古德里安教授，一个叫Demon。
如果说是恶作剧成本未免有些高了……而想要查证信件真实性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古德里安教授是信里明确提到的人，那这个Demon是谁？为什么没有说明。
莫名的悸动感。
毫无道理的，只是看到这个名字，心情与身体状态就因不知名原因而激动，难以言说的情感在胸腔翻涌，就好像这个拗口的“Demon”与自己有莫大关联一样。
只是幻觉吧。比企谷关上手机，带着婶婶要求自己拿的东西加快了脚步。
熟练的无视客厅里叔叔婶婶和路明泽三人的叨念争论，关上门，打开电脑，连上QQ，滴滴的提示音伴随着企鹅滑稽动作弹出消息。
带着棒球帽的女孩头像跳动着，从发送时间到现在已经过了数个小时。
“路明非，如果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可以和大家说，大家都会一起帮你解决问题的。”
对所有人都温柔的文学社美少女陈雯雯，在班上几乎默认是要和现充赵孟华走到一起的女孩。
这和自己这个享受孤独的异界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谢社长关心，我退社仅仅是因为个人原因，并没有遇到任何问题。”
礼貌而保持距离感的回复，用于应付场面的客套话语，说到底那个社团本来就不需要自己的存在，也许之前的“路明非”是围着她转的飞蛾角色，但从自己过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继续充当下去的必要。
他们没把你放在眼里啊，路明非。比企谷想。
……
“社长，我要退出文学社。”
比企谷手里拿着已经填好的退社申请表，面无表情的把表递给了眼前穿着棉白色裙子的少女。
“路明非…你要退社？”陈雯雯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这件事实无疑对她具有强烈的冲击性，就好像有一天有人告诉你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一样，路明非要退出文学社这可不就是和太阳从西边出来一个性质吗？
比企谷特意挑选了不会有别人打扰的时间进行递交，毕竟如果有其他人在场恐怕还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令人厌烦。
陈雯雯根本不喜欢你，这是比企谷在了解完记忆后最先做出的判决。
所有暧昧的相处都只是个人所臆想出的幻觉，看似能包容你的温柔实际上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
“是的，原因报告也在表里写好了，现在处于高三冲刺的关键阶段，我没有更多精力去处理文学社方面的事情了。”
无可挑剔的回答，在华夏这个地方，几乎没有哪个学生敢说社团活动是比自己学习更重要，以学习作为理由也恰好能让陈雯雯没有借口把自己留住。
“是这样吗。”陈雯雯的眼神有些伤心，如果是过去的路明非看到怕不是马上就会化身小狗凑上去摇尾巴哄人开心了吧？
但是抱歉，我不会。
因为我是比企谷八幡。
递交完退社表的男人转身离去，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停留。
“再见。”
……
比企谷八幡从回忆中脱离，此时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星际争霸对局的失败，那个叫诺诺的网友几乎以完全碾压的姿态赢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她的打法犀利，洞察敏锐，五次三番都能看破自己的谋划布局，并且精准的逐个击破，就好像能隔着网线看透人心一样。
总感觉哪里有点奇怪，真的有高手能做到如此精准的预测自己的行动吗？不是比企谷八幡自夸，路明非的游戏水平完全已经到达了职业级，想要击败他本来就是已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了，更别说用这种炫技一般的方式。
自己输了总不能找借口说人家作弊吧。比企谷八幡如此想着，回到QQ界面回了个“打的厉害”之后就快速下线。
路明泽刚好在自己与诺诺对局结束不久后进入房间，用讨厌的眼神和不耐烦的语气告诉自己后天去丽晶酒店面试。
因为被选中的是自己一直瞧不上眼堂哥，这种眼红又嫌弃的心思简直不要太好猜，等自己上大学之后就不用窝在这里了吧。
给古德里安教授打过电话了吗？那Demon那个号码呢？
“什么Demon，没有这个号码啊？”叔叔有些怪异的看向路明非，最后拍了拍肩膀用安慰的语气说：
“没事，明非，别有压力，古德里安教授很看好你，我看这次面试多半是十拿九稳，你就好好休息吧。”
没有Demon的号码？
叔叔的神态没有说谎，更多的是关心和鼓励，觉得自己精神压力过大以至于记忆出错了。
比企谷拿过手机，认真看了一遍那本来就没什么内容的名片夹，Demon的联系方式就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奇怪。
又是莫名的心跳加剧。
是自己的精神状态出问题了吗？也许本来就是出问题的状态吧，那这个号码是和自己有什么特殊联系吗？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门，比企谷八幡深吸一口气，用N96拨打那个只有他自己看得见的号码，等待那个也许会让接下来人生发生变化的开端。
接通了。
“你好？”什么声音也没有，在自己打完招呼后十几秒内都是沉闷的沉默，莫名的压抑氛围透过电话降临到整个房间。
不对，不只是感觉，整个空间的光暗都发生了变化，窗外的日光惊奇的被血红替代，只有在幻想作品里才出现的场景真切的降临到现实。
喂喂，这里到底是不是真的现实还有待考证，而且自己穿越的明明是正常的现代城市啊，为什么会有这种超自然的东西出现啊？
比企谷八幡握着黑色的手机推开房门，原本应该待在客厅里的叔叔婶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挂着傩戏面具的女孩。
“哥哥，现在还不是时候。”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可同时也是绝对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声音，自己真的是疯了吗？所谓的穿越其实都是精神病伴生的幻想吧？
那是小町的声音，绝对不会有错。
黑袍人摘下面具，露出与比企谷小町一般无二的面孔。
“我知道哥哥有很多问题啦，但现在还不是解答的时候。”Demon，也可以说是小町俏皮的做出可爱的表情与姿势，在血红色的恐怖场景里露出女学生的天真活泼。
压抑，悲伤，怀疑，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口喷涌，从奇怪的穿越症状开始一直到今天也没有过的疑惑与惊讶。
场景在自己眼中融化，一切有形的物质都失去线条的框架束缚而跌落下来，所有的色彩在混乱眩晕的放大里被剥离褪去。
“我不是哥哥的那个小町，可我同样也是哥哥的小町哦～”
意识陷入黑暗，连正常的答话也无法做到，想要发出的声音都堵在喉咙里不断堆积直到爆炸。
黑色的墨迹从袍子的间隙里涌出些许，蠕动的怪异连同周围的一切一起融化，就连小町的脸也是这样。
“啊，应该是哥哥打电话的时机太早了，现在还没有到交流的时候哦…出现这种症状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不过没关系，想必哥哥很快就能适应了，拨打这个号码除了联系我之外还有着切换的功能，就像是游戏里的那样。”
“当哥哥想从这里回到那里的时候，就能够借助它主动回去，但这并不能阻止正常的切换，想要用它完全躲避切换也是不可能的呢～”
如同游戏NPC解说设定一般的陈述，勉强维持的意识也在混乱中最终陷入黑暗。
“比企谷？”
国文老师平冢静看着神态恍惚的比企谷，然后发出无奈的叹息声。
“在大人讲话的时候给我认真听讲啊小鬼，现在正在追究你那篇作文的问题……”
比企谷八幡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而是将手摸向口袋。
冰冷而坚硬的触感。
是那台纯黑色的N96手机，一点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