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第一疯批,贾府哭求我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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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密诏不黄册,刀锋试亲骨

寅时四刻,西山。

前翰林学士郗原舍下。

其乃永和帝御前笔贴式,今已致仕在家。

新科进士周易之,自昨日圣旨刚下,他便急冲冲前来拜会恩师。

郗原披着旧狐裘,翻着刚从门生手中接来的折本副录。

虽为密诏未入黄册,然太医院那边泄了风,转日便传遍内阁六部。

“陆明珏……陆昭珩?”

郗原眯眼望着灯花,缓缓摇头,口中酒香浓郁。

“十年无成,朕心甚忧……呵,好个甚忧。”

周易之立于一旁,屏息静听,不敢插话。

郗原眸光忽地一凝,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你们这些书呆子,终日念叨圣恩浩荡,可曾想过……那浩荡天恩里,裹着多少透骨寒?”

“西凉六万大军在握,若削藩除爵,是逼虎跳墙。”

“若立储封王,又恐养虎为患。”

“唯有……”郗原忽地压低嗓音,字字如刀,‘教子弑父,父疑子。令兄残弟,弟血溅。’

言罢,郗原将酒盏重重一顿,残酒映着烛火晃出猩红。

周易之闻言,指节蓦地收紧,茶盏在掌中轻轻一颤:“先生是说……”

郗原唇角勾起一抹寒刃般的笑意:

“圣上最后一次南巡前夜,东宫那局残棋便已定了生死。”

“可惜啊……”郗原指尖轻叩案几,声声如更漏,“那场海晏河清的棋局,终究没能落个干净。”

烛火忽地一跳,在他眼底投下明灭不定的暗影:

“陆明珏养在锦绣堆里,读的是圣贤书,行的是君子道。温润有余,却少了一分……”

郗原忽然伸手掐灭烛芯,“断腕的狠绝。”

“倒是陆昭珩……”檀烟自郗原指间袅袅升起:“十年为质,一朝得诏。这般造化,你说……”

顿了顿,他的声音轻得像刀锋擦过咽喉。

“是恩典,还是催命符。”

窗外骤雨击打芭蕉声里。

郗原广袖一拂,那道明黄卷轴便坠入铜炉。

他低声续道:“这局棋,本就不是你我能窥全貌的。”

恩师话音方落,周易之眼中却浮起一丝了然之色。

“如此说来……”周易之迟疑片刻,仍是低声问出心中所思,“这旨意……乃是借陆昭珩和贾府,磨练陆明珏心性?”

郗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手中茶盏轻轻旋动,未言对错。

周易之神色却愈发郑重:

“陛下儿孙众多,然独宠陆明珏,圣学之礼,养教之法,皆亲拟亲督。若非属意……何至如此?”

“今下此旨,表面教珩,实则在教陆明珏帝王心术。兄弟阋墙,皇权之途,若无杀伐果决之心,焉能御下群雄?”

周易之抬眼看向窗外,雨丝斜织如网,仿佛那隐于帘后的大棋局:

“这等心性,才配继承九五之位。”

郗原闻言,茶盏轻晃,唇边却是一抹莫测:

“呵……也许吧。”

言毕,郗原眼神微敛,似笑非笑地抿了一口茶。

……

同一时间,神京郊外。

原太医院掌印周万全舍下。

此人是陆明珏幼时侍脉太医,也曾替陆昭珩侍脉一回。

周万全的舍下今晚也有一位客人。

工部侍郎顾廷珩值休沐之际,特意前来看望赋闲在家的好友。

顾廷珩盏中茶香正盛,忽笑道:

“景安,你不觉得奇怪吗?贾府那道圣旨,旨意既重,竟未留底黄册,不入翰林,不抄中书,只一道封缄三层的密诏,宣完即收。”

周万全拧眉轻嗤:

“呵,藏得越深,越是不想让人琢磨。‘靖西王子,十年无成’,却偏偏‘命荣府教养,以观其效’。这是教养,还是圈养?”

他伸手敲了敲茶盖,冷声续道:

“子瑜,你瞧这旨意,黄册无录、封缄三道,连你们工部都不见副本……还敢说是教养?分明是密旨。”

顾廷珩捻须轻笑:

“密旨不过是遮羞罢了,眼下这时局,是陛下有意要立太孙。”

“你我都清楚,当今最得帝心的,是那位……排行第九的小王爷。”

周万全不语,眼中泛起冷意。

“贾府那个珩小子,病得快要咳出肺子来,还妄想世子之位?不过是拿来做参照,显得九殿下之英明。”

顾廷珩意味深长地笑了:

“世人看圣上宽仁……但你我都知道,圣上只信舍长立贤,不信什么嫡长子。”

“老九年幼即育宫中,所读所学,皆由天子手书亲批。”

“若非打算托孤,又何至如此?”

周万全微微一怔,随后语气微沉道:“你是时候该考虑了。”

“圣上未言,臣下不可先言。”顾廷珩笑着抬盏,“但若九殿下日后册为太孙……”

两人对饮,盏中茶汤波光摇曳。

良久,周万全打开话茬:

“我挺好奇的,陆昭珩那小子如何撑得过这皇恩浩荡?”

顾廷珩轻笑:“撑不过,正合陛下之意。”

“你想想,如今西凉王陆骁兵权初返,十三子同归。”

“珩哥儿为质十年,若一病不起,那荣府一夕尽葬,正好叫世人知晓,皇恩有界,国法难违。”

“反倒是九殿下,生于深宫,不出半步,如今得观兄死、府灭之事,又能否……生出些龙心铁胆?”

周万全微一凝神,忽而叹道:

“原来如此。”

“贾府那道圣旨,便是磨刀石,一刀试在亲骨肉上。陆昭珩既是靶,也是镜。”

“若九殿下能眼睁睁看着兄死、贾府灭、无动于衷……才配称太孙。”

言罢,周万全原本紧绷的肩背忽然一松,像是卸下了多年的重担。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皱纹的双手,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茶汤已冷,沉淀的茶叶像极了他这些年在太医院积压的脉案。

那些被朱笔勾销的方子,那些深夜焚毁的药渣,此刻都在他喉间泛起熟悉的苦味。

“但我们这些请辞归乡的老骨头,知他二十年前如何选储,自然也猜得出……”

周万全忽然停住,摇头失笑。

若是一年前,他或许还会为被夺去太医院之职而愤懑不甘。

可如今想来,那一道赋闲的圣旨,竟是陛下给他的最后一份体面。

若如今他还掌管太医院……

势必会被迫卷入这场选嫡之争。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竟觉得脊背生寒。

那些被卷入漩涡的同僚,那些被迫站队的御医,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他,却因这一纸诏书,得以抽身而退。

不必再在帝王心术与医者仁心之间苦苦挣扎。

周万全抬手将茶盏一饮而净。

顾廷珩抿茶不语,只是望着窗外夜色,半晌低声一句:

“圣心难测,最怕的……倒不是那病榻上的生死。”

“是这世间,当真有人能冷眼瞧着骨肉相残、门庭倾覆,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子瑜。”周万全忽然开口打断,声音竟比往日轻松许多。

“我如今才明白,有时候无用,反倒是最好的护身符。”

顾廷珩闻言一怔,抬眼见好友眉间积年的郁色竟已消散,恍如云开见月。

他欲言又止,终是垂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