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无措
花无咎觉得，千错万错，都是她一人的错。
最该死的人就是她了。
能拯救这个世界的人很多，天才大师兄，慈心二师姐，他们都可以，但最不可以的就是花无咎。
无咎这个名字是她爹爹取的，无咎，就是没有过错的意思。
她爹爹说，人这一辈子，不说有多成功，只要能不出错，就已经很厉害了。
他说天才纵横天下，青史留名，但那么大的功业，都是踩着不知多少人的尸骨上来的，他只想自家女儿一生无错，平平安安。
当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他们家也算是颇有势力的家族，又和明心宗宗主交好，她爹爹甚至早早和宗主说好，不要求她在修行上有什么建树，当个快快乐乐的小废物就好。
再说花无咎也不是真的废物，她的修行速度并不慢，只是在满是天才的明心宗里，太过普通了而已。
而且，她也没有天才的心境，明心剑意这种绝顶功法，落到她手里，只能发挥不到三成的威力。
当大师兄通过明心剑意劈山断海，二师姐通过明心剑意断因去果时，她的明心剑意只能在悟道石那里劈出浅浅一痕。
师父摸着石头上的痕迹，无奈叹气。
“无咎啊无咎，明心剑意是我明心宗的最终绝学，只要有足够的心境和灵气，那斩出的剑意，哪怕是跨境界作战都不成问题，为师检查过你的身体，你的灵气肯定是足够的，威力小，恐怕是你心境不稳的缘故。”
“但是！”她气冲冲地说道：“你这威力也太小了，告诉我，你刚刚心里在想什么？”
“师父，我在想今天中午吃什么！”
“没出息！我辈修士，与天争与地斗，辟谷不吃都是常事，你天天老想着满足口腹之欲，成何体统。”
“师父！”
“说。”
“所以今天中午吃什么？”
“你特么......”
明心剑意，持剑人当恪守本心，心如剑意，剑意如心。
后来，花无咎重练明心剑意，但能教她的人都已不在了。
本心......
所以自己的本心是什么？
血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所及之处，那道令天地变色的身影正缓步而来。
“你这招有点意思，若是灵力再充沛些，心志再坚定些，说不定真能伤到我。”
那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瞰她。
墨绿色的渊力化作实质的压迫感，让花无咎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哀鸣，她死死攥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发白，可颤抖的手臂却怎么也无法再次举起，甚至几次都想松开。
她听见这位恐怖的存在轻笑一声：“花无咎，你有点意思，上一个向我挥剑的是我的下属，你和她一样有趣。”
“虽说这只是我的幻化之身，但你的勇气，我也认可了。”
“看在你这一剑的份上，你来陪我玩个游戏吧，你若赢了，我便答应，放过这个世界。”
她蹲在她面前，那双眼睛真的像是深渊，看着人的时候，能把人吸进去。
“如何，答应吗？”
花无咎答应了，签下了条约。
就因为她的答应，一批批弟子听从她的号令，死在了夜无心手上。
她站在演武场上，说着让少年少女们血脉偾张的话，然后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深渊吞噬。
后山的墓碑以惊人的速度增加着，最初还能保持整齐的排列，后来不得不见缝插针，新坟的泥土总是湿润的，有时一场雨过后，整个墓林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于是，后山的墓碑群变成了墓林。
“师父，为什么我爹给我取名叫无咎啊？”
“去问你爹去。”
“师兄，你说我爹为什么给我取名叫无咎？”
“无咎者，善补过也，你爹是希望你能多反省自己，别一天天的知道惹祸。”
“师姐，我爹为什么要给我取无咎这么一个名字啊？”
“这个名字很好啊，无咎是没有灾祸的意思，你爹爹是希望你快快乐乐，此生都不会碰到灾祸。”
爹爹错了。
她碰到了灾祸，也犯下了大错。
她感觉自己的心空落落的一块，再也不属于她自己。
“无咎........”
她抬头，看见黑暗吞噬了太阳，永夜降临世间。
害死了这么多人，她还能做什么？她问自己。
直到，陆守道来了。
玉床上，花无咎抱着膝盖坐在那。
她又做错了吗？
她觉得她没错。
夜无心是不可能战胜的，现在的他们，只能苟活。
真正的太阳早就落了，而且不会再升起来，他们这些人除了苟延残喘还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她给不了他什么，毕竟他的父辈都是被自己害死的，因此她只能尽量满足他，陪着他，让他余生快快乐乐的活。
她顾不了那么多人了，她只想顾身边的这几个。
夜风卷着黑暗从指缝间流过，花无咎恍惚看见无数身影在黑暗中向她伸手。
那些她没能保护的人，那些因她而死的人，都在无声地质问着同一个问题：
你配得上无咎这个名字吗？
外面呼呼响起风声，像是不安的幽灵在低语，树枝的影子投射在洞府的石壁上，扭曲而怪异，如同张牙舞爪的魔怪。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发出小声的呜咽。
太丢人了，她都是元婴了，活了这么多年，心态却老是跟个孩童一样。
她真的配不上这个名字。
哒哒
有脚步突然响起。
“师尊。”
她抬头，看见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缓缓蹲下。
“我在这儿。”
少年回来了。
她感觉自己脸上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根本控制不住。
“.......嗯。”
她点点头，然后问道：“.......守道，我想问你，无咎是什么意思。”
陆守道立马回答：“无咎，就是没有过错。”
“师尊，你没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他低声说道：“我去了楼阁那里，解开了您的禁制，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师尊，那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您为什么会有那个约定，也明白今天您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我都明白。”
“师尊，你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