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玉虚宫·三花初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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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株青铜树下醒来时,掌心还攥着片烧焦的凤羽。乳娘说父亲捡到我那日,昆仑山七十二峰同时降下血雨,玉虚宫前的星轨铜盘裂开九道缝隙,最深处嵌着颗带凤凰纹的乳牙。
“玄灵,你的三花又散了。“父亲的声音从云阶传来。我慌忙掐诀,头顶即将聚拢的青色气韵应声溃散,惊得檐角铜铃叮咚乱响。父亲的白玉圭杖点在青石板上,那些逃逸的真气竟凝成实质的青铜箭镞,簌簌落进他宽大的玄色袖袍。
这是我第八百次冲关失败。每当泥丸宫将要开出顶上三花,总会有金戈铁马之声破开识海。昨夜打坐时,我甚至看见自己披甲执戟立于尸山血海,脚下踩着柄刻有“止戈“二字的断剑——那剑格处的凤纹,竟与我襁褓中的胎记分毫不差。
父亲从不教我兵械之术。他让我观青铜树年轮悟道,说每圈纹路里都藏着代王侯将相的生死劫。可我总在树影婆娑间看见奇异画面:八百年前某个月夜,有个与我面容七分相似的白衣女子,用指甲在树身刻下二十八宿星图。最亮的紫微星位置,如今正嵌着颗带焦痕的陨铁。
十七岁生辰那日,我在后山寒潭摸到柄青铜钺。潭水突然沸腾如熔金,钺身上饕餮纹睁开猩红竖瞳,惊得方圆百里战马齐齐人立嘶鸣。父亲赶来时,我正无师自通地舞出一套杀伐之阵,潭边青石被罡风削成七十二尊持戟甲士的轮廓。
“此物不该现世。“父亲指尖凝出玉清仙光要毁去铜钺,我却鬼使神差地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饕餮纹上。青铜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化作枚凤簪插进我发间。簪尾垂落的赤珠轻轻摇晃,映出父亲瞬间苍老十岁的面容。
那天之后,我开始在星图中窥见兵锋。紫微垣的轨迹是长戈突刺,北斗七星化作铁锁横江,就连银河溅落的星子也成了火攻阵的流焰。每当我在沙盘推演时,玉虚宫外的青铜树就会无风自动,十万八千片铜叶碰撞出两军对垒的杀伐之音。
二十载春秋,我识海里的金戈声愈演愈烈。昨夜观想五气朝元,肝中青气化作玄甲军阵,肺里白芒凝成陌刀如林。当脾宫黄庭升起攻城云车时,我听见云端传来凤凰清唳,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在无意识间,用指血在静室墙上画满了《阴符经》残章。
下山前夜,父亲带我登上观星台。他掌心浮现出九尊青铜鼎的虚影,每尊鼎耳都缠着紫黑相间的雾气:“当年八百路诸侯会盟,你可知盟书是用何物书写?“
我凝视鼎身越来越清晰的饕餮纹,突然脱口而出:“牧野之战前夜,周武王吐在龟甲上的那口心头血。“话出口的瞬间,九鼎同时震颤,鼎腹中传出万马悲嘶。
父亲的白须在夜风中剧烈抖动:“明日你去孟津渡口,那里有艘刻着凤凰目纹的楼船。记住,看到持双头戈的士卒,切不可用璇玑步法第三式...“
话音未落,我发间凤簪突然暴起赤芒。簪身浮现的古老篆文明明从未学过,却像宿世记忆般自然浮现:
「兵道三昧,见血方知」
晨光刺破云海时,我背着用青铜树叶编成的剑匣下山。匣中除了父亲给的玉清符箓,还悄悄藏着从寒潭底捞出的半卷《六韬》。山门闭合的刹那,身后传来青铜树轰然倒地的巨响,十万八千片铜叶漫天飞舞,每一片都映出我未来浴血的模样。
渡口雾气中,那艘楼船的凤凰目瞳正渗出琉璃色血泪。当我的指尖触及船身时,蛰伏二十年的记忆轰然苏醒——甲板缝隙里嵌着的,分明是前世涅槃时崩落的凤凰金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