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和房产中介不同，加拿大的银行执行的是正常上班时间，也就是说你上班的时候它上班，你下班的时候，它也下班，甚至比你上班晚一些，比你下班还早一些。这天大迟提前偷偷跑出来，趁着银行还没有打烊前去询问房贷的事情。银行里顾客不多，工作人员还在坚守岗位。大迟看到一位客户经理的房间空着，门口的铭牌上面的姓是Hung，不知道是姓洪还是姓孔，但是应该是华人。于是他敲门进去，说明来意。尽管没有事先预约，对方还是欣然请大迟坐下相谈。大迟试探性地询问有没有针对新移民的房贷优惠政策。得到的回答是对于没有足够收入证明的购房者，首付的比例可以高一些。因此，同样的房价，贷款额能够少一点，所以支付的利息也会少。但是就房贷利率而言，银行这里没有优惠，无论新移民还是本地人都是一视同仁。大迟盘算了一下，利息支出部分如果享用新移民政策，提高首付比例，少贷款几十万，总的利息节省平摊到每个月支付金额，并没有多少差异。自己才工作不久，目前的积蓄不多，全部拿来做首付，也是希望能够贷到最多的款。比较下来还是用公司收入证明比较合适。将来收入提高了，可以提前还款，同样可以降低总的利息支出。权衡过后大迟说自己决定还是使用收入证明来申请贷款，放弃使用对新移民的优惠。

银行客户经理接着问大迟：“买房子是你一个人吗？如果是两个人，可以合并收入申请。”

大迟犹豫了一下：“是一个人，只有我这份收入证明。”

客户经理一边和大迟交谈，一边在电脑上输入信息。一通操作下来，很快就有了结果。他撕下一张即时贴，把贷款的额度和执行的利率方案都抄给大迟。

虽然利息计算方式有些复杂，对于不同贷款年限都有固定利率和浮动利率的选择，最重要的贷款额度数据是有了，可以发消息给杰西卡。

大迟接过即时贴收好，先道了谢，然后问客户经理：“您是华人吗？也是移民到这里的吗？”

客户经理用不流利的普通话对答：“是啊，我来自香港。”

“香港都说广东话，您还可以讲普通话。”

“谢谢，我的国语说得不好。原来接待的客户大多来自香港，现在大陆来的人多了，更多需要讲国语。”

“讲国语的还是有台湾人的。”

“我的客户来自台湾的人很少。”

“可能南方更愿意到温暖的地方？”

“我也是南方人啊，这不是到北方来了？”客户经理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没得选择。

“那您什么时候来的，这里生活还习惯吗？感觉怎样？”

“我是97年来加拿大的。当时不确定香港回归后的情况，卖掉房子来了这里，结果完美地错过了后来的一波房地产高潮。当然也错失了那里很多发展的机会。”

“那么你后悔来加拿大吗？”

“说起我自己，当然有些后悔。不过这里有这里的好处，孩子这里长大，比在香港竞争少些，也有更好出路。自己嘛倒是其次。”客户经理一边说一边点头，像是在认可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这是不同的生活，相比之下，这里比较安逸，压力没有那么大，也没有加班。”

提到加班二字，大迟看看时间不早，连忙起身道别：“不好意思，聊着聊着就这么晚了，害得你要加班。”

“没什么，没有很晚，能和客户在一起聊聊很好。”客户经理跟着起身，微笑着和大迟握手告别。

等到周五的时候，杰西卡如约打电话过来，周末继续带大迟去看房。

这次杰西卡带着大迟又转了几处房产。一处是5年前刚刚建好的新房，房东搬进去住了没有多久。它的地下室还没有完全装修好，在水泥的地面和四面围墙圈出来的诺大空间里只有孤零零的取暖锅炉和热水器。在地下室可以看到用于支撑楼上空间的裸漏的钢梁。大迟知道老建筑通常是使用木梁，最近的建筑才使用钢梁替代了木梁。钢梁的强度高，同等受力情况下占用的空间比较小。但是钢梁也有缺点，就是同等受力情况下的刚度不及木梁。换句话说，人踩上去更容易感觉到地面的上下晃动。不过这些问题不是主要因素。大迟觉得这套房的最大不足是采光。这套房子的面宽比较窄，东西走向，独立屋的两侧紧挨着邻居，只留有很窄的通道。所以尽管南面有开窗，但是面对邻居房子的高墙，采光受限。大迟看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屋内开还都着灯。大迟估计只有早晚的时候才有阳光从东西两边照进房子。虽说上午和下午大家通常在外面上班，但是没有充分日照的房子总觉得有点阴森。尽管地下室之外的房间都已经装修好的，而且比较新，大迟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另外一处房产倒没有这个采光的问题，房子方方正正，和邻居之间也有足够宽的草地相隔。不足之处是房子内部太局促。尽管房子的总面积并不算小，但是内部布局有些问题。楼下只有厨房和客厅，或者称为起居室，另外的一半空间全被楼梯占据了。所有的卧室和洗手间都安置在楼上。每天起床睡觉上下楼也就罢了，平时想上个厕所也得爬楼梯。如果说是健身锻炼，住在这里效果应该是很不错。

最后的一处房子是个大平层，没有太多的楼梯占地，得房率算是比较高的。客厅和卧室的挑高都不错，室内现代风格的装修，洗手间还安置了一个大的双人按摩浴缸。现在的主人在后院搭建了一个露天平台，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这里户外烧烤。美中不足的是一楼进门的空间太狭窄，只有大约两个半平方米的四方面积供人换鞋之用。进门经过这个空间需要向右转才进入客厅。大迟知道这样的设计格局有助于保护屋主的隐私，不至于一开门就把房间里面的情况看个通透。另外在冬季的时候也有助于房屋保暖，不会因为开门就把户外的冷空气一下子都请到室内。但是这个像是门厅的地方还是过于狭小，大一些的家具如果要搬进来恐怕要费些功夫。

“怎么样？看花了眼了吧？别焦虑，把这些房子各自的优点都罗列出来，看看自己最喜欢的地方究竟是哪一点？”杰西卡一路上都忙着给大迟介绍房子的年龄，地块的面积，同大迟一起一个个房间参观过去，但是没有从大迟这里得到多少看房的意见反馈。

“你是说打分评价？先设定好指标，再按照重要程度给予不同的加权分数，最后比较加权评分的综合结果？”

“对的，你很专业啊！”杰西卡不浪费每一个可以恭维客户的机会。

“我哪里有专业，不过是评估方案时候常用的方法借用在此而已。”大迟心里想。其实买房子最重要的是挑毛病，最在意的方面不应该有大的问题。内部装饰这些不一定绚丽夺目，但是都可以通过装修改变。主要的建筑结构，水电没有问题就行。不过这些都是隐藏在内部，外表不容易看出来。大迟知道加拿大的工人施工需要资质证书，希望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当然，这也只是基于对于政府制定规范以及工人职业操守最基本的信赖。这些想法他没有和经纪人说，他认为没有必要，而且发现经纪人似乎会顺着自己的思路说话行事，让自己感觉舒服，所以还是保留点比较好。

“这些房子都各有千秋，但是没有哪个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有机会再看看其它的。今天辛苦你了，下次再见。”

大迟草草结束看房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房子不够称心，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要去找林允芝。上次和史建国一起吃饭，史建国建议他不要放弃，继续努力冲一把。这些天来他自己也在考虑。这些天来他总是做梦，梦到林允芝。在梦里林允芝的双眸放射着光辉，嘴角因为微笑而上扬，红唇之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有一次他知道是一场梦，尽管在脑子里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进入梦境太深，但是身体却在现实中不受控制，他自己犹如融化的积雪一般随着梦境泛滥开去。

林允芝仿佛是活泼热烈的舞曲，让大迟深深沉浸在旋律之中。正是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林允芝，将大迟从失去阿琳的泥沼中拯救出来。曾经有一段时间，只要想起她的名字，自己都会心一笑。被别人提起自己和她在一起，大迟会倏然心跳，会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燃烧。大迟感觉失去她的同时也失去了很重要的一部分自己，自己的生命不再完整，不再是自己期盼的完美。失恋的落寞，无趣的公司，仿佛沉沉的死水，几乎把他淹没。他需要改变，需要扭转这一切。

到了学校，大迟打电话给林允芝，约她出来，告诉她自己就在图书馆前等着。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大迟放下电话在脑海中设想了一种又一种的可能，如果她不出现怎么办，如果见面后她不同意继续交往怎么办，如果她父亲知道她和自己继续交往会怎样，如果她父亲和自己吵起来会怎么办？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在大迟还没有为自己的设想拿出对策的时候，林允芝出现了。她的身影从马路那边转了过来，尽管在几周之后，那飘忽不定的眼神，那苗条的身姿，那像小兔子一样的步履，让大迟真切地感谢上天的赐予。

见到了大迟，林允芝脸红着，喃喃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呢。”

“为什么不会？小傻瓜，我喜欢的是你，我在乎的是你的想法。”大迟望着林允芝的眼睛真诚地说：“上次告别之后我想了很多。我感觉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有那种难以抑制的渴望。我想要过真正的生活，我们可以互相依靠的生活。相处的时间久了，我们能够从对方身上某些东西......”

“是相同的东西还是不同的东西？”

“是那些我们各自珍重的东西，那些让我们依恋对方而不愿分离的东西。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如果我今天没有去找你，我今后会为此而后悔，我会责备自己缺乏勇气，是个地道地傻瓜。”大迟紧紧握住林允芝的手，“你愿意继续和我交往吗？”

林允芝点点头。

答案已经在大迟的面前，他觉得自己无比感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大迟拉近林允芝，伸手探入她的长发，吻她。林允芝轻启双唇，闭上了双眼。大迟在心里轻唤着她的名字，仿佛这三个字凝聚了神秘的未知力量。大迟沉醉在她温暖湿润的双唇间。举目可见之物，是她包裹在胸衣下若隐若现的乳房。激动热泪中的明眸映射出心中的感动，幸福，欢乐，委屈与挥之不去的撕裂痛楚。

“我父母那边怎么办？”

“他们一定是希望你幸福。如果我们最终能用事实打消他们的疑虑，总有一天他们会同意，会为我们祝福的。”大迟自信满满地回答到。他感觉自己化身铠甲骑士，为了爱情勇往直前，不要犹豫，抛弃怯懦，最重要的是不向命运做出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