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5章 询问
这是个飘着微雨的日子,河清水浅,点点桃花争艳,时值暮色初现,灰墙瓦屋上空隐有袅袅炊烟冒起,细雨纷扬,已不似暮冬初春那般沁凉,桃杏余香,清爽宜人,铺出个漓江烟雨。
在一条斑驳古旧的青石小路尽头,长着颗粗壮苍劲的老槐,约莫种下的有些年头了,老干虬枝,树冠如盖,洁白如玉的槐花串串似玉饰般挂满枝头,沾着点点雨露,散着淡雅清香,随风摇摇。
几个穿着粗布灰衣的孩童凑在树底下,仰着脑袋,吸溜着鼻涕,有人手里还举着一截细长的竹竿,另几个捧着簸箕嚷着话,接着敲下的槐花。
日子起起伏伏,有温饱自然也有清苦的时候,富人吃肉,穷人喝粥,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自然也有穷人的过法,那些个点心吃食,对这些一年到头连衣裳都买不起一件的孩童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只能闻着味,吞着唾沫。
不过,日子总得想着法的去过,这春时的槐花摘回去,家里的大人总能变着法的做出花样来,什么槐花粥、槐花饼、槐花饭,拌点面糊,搁蒸屉上一蒸,淋上点酱油,那也是一道菜,一家人也能吃的开心知足。
春雨稠密,雨势虽小,可也将周遭的灰墙青瓦涂抹的灰黯,倒是树冠下留着一块干白的地方。
小路一端是处市集,往前走不了多远就是夫子庙。一端是条清溪,上面横着一座石桥,桥下还泊着几艘乌蓬小船。
路两边则是高低错落的民宅,破败古旧,漏风漏雨,不少都崩坏坍塌了,时不时还能瞧见大老鼠在泥洞里蹿跳,住在这里的,都是市井底层摸爬滚打的人。
至于这些孩子,穿着缝缝补补的夹衣,头发脏乱,有的挽着裤子、光着脚,肤色黝黑,一看就是江上渔家人的孩子,自幼深识水性,摸鱼赶鱼,精瘦无比。
可那摇竹敲花的却是个十余岁的小姑娘,她这一摇,腕间银铃就叮铃直响,瞅见一群流鼻涕的娃娃追在她身后跑,乐的不行,不时发出声声银铃似的笑。
在这群孩子玩耍时,有个男人正看着他们。
钱钧的住处安静了几日,今天却是热闹起来,几个伙计把各式家具搬了过来,声响就大了。
他是有几天没有回来了,一回来没两天就闹出了动静,那些小孩听见声响,就跑了过来瞧热闹。
也不知是谁教的,那几个孩子见着钱钧家里购置了新家具,连忙说吉祥话,钱钧听得好笑,就给了他们几枚铜子去买吃的。
得了铜钱,几个孩子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那些伙计忙活了半天,总算是把事情办妥,从宅子里离去。
宅子再次安静下来,钱钧倒也喜欢这样安静地生活。
每日练习武艺,吃些好吃的,闲来无事就去逛逛,生活有滋有味。
耽搁了他小半天的功夫,钱钧把买来的大鱼收拾了一下,煮了锅鱼汤,吃了顿。
屋里不似之前那般空荡,趁着天晴,家里置办了一些东西,各种家具摆上,瞧着总算有些人气了。
然后,王婆又来了。
之前几天钱钧都不在家中,今天听到动静,就急匆匆赶来。
钱钧请她进屋坐下,见她喘的厉害,就倒了壶刚沏好的茶水,王婆端起就咕咚咕咚喝完,只觉苦涩入喉,面色古怪极了,吐又不好意思吐,苦着脸咽了下去,然后抱怨道:“您这是买什么茶啊?太苦了……”
钱钧自己小口抿着,说道:“这茶不是这么喝的,得慢慢品,初尝苦涩,回味甘甜。”
随后他给王婆再倒了杯,这老婆子倒是有趣,之前还准备给他张罗亲事来着。
“这茶可不便宜,叫雨前茶,一两茶得二十两银子。”
他对于茶酒的兴致都不大,这是方舟临行前送他的礼品。
“啊?二十两,也太贵了!”
说着贵,她忍着苦喝完又自己倒了一杯,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也不知道品出什么味儿。
“好喝!”
“这茶我一个人也喝不完,觉着好喝可以带点回去。”
王婆呵呵一笑,顺手取过桌上巴掌高低的精致茶罐,放在手里瞧了又瞧。
她看向屋内布置的新家具,说道:
“我之前就觉得您不是一般人,外边那匹大马,这屋内的物件,用的东西都不一般啊!”
“王婆,我问你个事。”
钱钧擦了擦手,见她捧着个茶罐子没有放下的意思,不由失笑。
“您说。”
“城里边那个卖炊饼,姓陈叫陈明的人家,他们家在哪个位置?”
“嗨,这事我清楚,那卖炊饼的矮子倒是一般,可他家兄弟是衙门都头……他们家就住在城东靠近码头那边。”
见着钱钧神色变化,王婆才停下絮絮叨叨,直接说了陈家的位置。
“嗯。”
钱钧点头,又喝了口茶。
“您问这事干什么?”
“随口问问。”
“这样啊……”
这时王婆又说:“前几日您不在家,我可是四处说了,隔壁的老王家,还有打鱼的曲家……他们家的姑娘都愿意和您见见面,只要我出马,这事准能成。”
看钱钧没有说话。
王婆凑近了说道:“不中意?要不赶明,我帮您留意留意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姑娘,指不定就有合适的呢。”
钱钧笑道:“那你不摆摊了么?”
王婆摆摆手。
“不碍事,这不是帮你么。”
钱钧随意瞟了她一眼。
“我说了这事不着急。听说那陈亮兄弟陈明,他取了个漂亮媳妇,这人是什么来头?”
“那骚狐狸……”
老妇一怔,似是明白了什么,忙劝道:“哎呦,这可使不得,您可别打别人媳妇的主意啊,他相公是都头,靠着拳头就能打死猛虎!”
感情这是把钱钧当做西门大官人了。
钱钧的外号又不是叫“赛孟德”,他当即解释了一番,编了个借口说是他来漓江城是找人的,见着那人有些相似,于是问了问。
闻言,王婆恍然,连忙道歉:“您瞧我这嘴巴,老了收不住,之前那话实在是对不住了。”
“无妨,不过听您这话,那人名声不是很好?”
见王婆欲言又止,钱钧拿出锭银子,说道:“您老但说无妨,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怎么好……”
收了钱,王婆殷勤了许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给钱钧说了一通,从那姑娘怎么被卖进大户,又怎么脱身,到现在什么情况。
说得差不多了,王婆故作客气地把银子推了回来。
钱钧和气道:“不用,银子您留着花吧,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我的事,以后您别操心了!”
王婆“哎”了一声,又恢复了笑,转身拿着罐茶和银子,欢喜的离开。
钱钧目送着王婆离开,转瞬就把刚才的事给忘了,脑中全是那个叫做“青莲”的女子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