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赐婚
盛国。
太至元年十月。
京都城里酒楼林立。
楼外绣斾相招,掩翳天日。
楼里喧哗热闹,特别是那望朝楼,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你都听说了吗,当今圣上让三十七州献上有身份的美人图,欲要从中挑选最美的那个赐予宣王。”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压低声音对着同桌的友人八卦着。
“还用你说,京都早传遍了。”身侧的友人不以为然。
“这竟是真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见此不是秘密便也恢复了平常的声音,“当今圣上对宣王真是皇恩浩荡。”
“你最近才回京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初初知道吧,她上个月进宫了。”
身侧的友人讲到这便停了,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却瞬间了然。
白初初天下第一美人,京都谁人不知。
她与宣王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直是世人眼里的金童玉女。
谁都知道宣王对白初初情谊深厚,为了等白初初进门,硬是到了十七岁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
前年白初初及笄举行笄礼时,当初的湘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更是前去为其梳发,加笄,这其中的意图不明而喻。
要不是白家舍不得那么早让白初初成婚,怕是两年前及笄时二人就可以终成眷属。
照这么来看,宣王可是太惨了,竟被同胞兄弟抢去了心头所爱,难怪皇上如此大张旗鼓地为宣王挑选美人,这原来是为了补偿,可这美人又怎么能与天下第一美人相提并论。
思及此,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摇摇头,不由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当今圣上竟也不例外。”
友人笑道:“谁又不爱美人呢,不过我听说最后选出来的美人容貌并不输给白初初。”
“哦?”年轻人倾向前去,有了兴趣,“美人这是选好了?你哪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
“我昔日一同窗如今在宫内当差,他与我讲的,说是古州的美人,皇上赐婚,圣旨都已经在路上了。”友人开口,道出了消息的来源。
“古州?那么偏远的地方能有什么美人?”年轻人不禁嗤之以鼻。
盛国共三十七州,其中古州位处西南部,地虽广但物资匮乏,算是所有州中最弱小的存在。
那边的人又因地势高的原因大多肤色黝黑,就算在矮子里挑高个子又能好到哪去。
再者说,画像本就三分假,钱到位了,麻子都能给你画成仙子,指不定是古州那边的人为了攀上皇亲把画像不知美化多少。
想到这,年轻人不由深深同情被赐美人的宣王,原以为是当今圣上疼爱胞弟,谁承想……
此时被他同情的宣王正在望朝楼三楼一处雅间,隔着珠帘帷幔,都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阵阵靡靡之气。
里头酒酣耳热,红袖佳人。
醉雪厅内三个少年,都是十六,七岁,意气风发的年纪,各个绫罗绸缎,佩玉鎏金。
其中坐正中间的少年尤为显眼,只见他眉目精致无双,头束发嵌宝玉金冠,一袭月白色宽袖锦袍,腰间挂着白玉腰佩。
身姿清瘦挺拔,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干净雅致。
可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却长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看人时显得多情又冷漠,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少年身侧的乐姬一身红衣松松垮垮,微微俯身便可看见赤色鸳鸯肚兜,大红裙摆侧面开了一条口子,略一胎脚又可看见白皙修长的玉腿。
乐姬看着面前的贵人,只觉什么都没做,身子就酥了半截,左手执白玉酒盏,朝少年嘴边递去。
少年神色淡淡,薄唇就着杯沿轻抿了一口,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乐姬,直把乐姬看得软了身子。
“身外闲愁空满,眼中欢事常稀。”
以箸击案吟诗的少年长着一张娃娃脸,光洁白皙的脸上透着红晕,眼神迷离,一看就是喝醉的模样。
“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另一身着靛蓝色长袍的俊朗少年击箸相和,说完还很应景地饮了杯酒。
看着眼前两人一吟一和,祁瑜并不做声。
“要说过得最快活的还是非王爷莫属,凭白得了个美娇娘,那可是圣上在三十七州所有美人中挑选出来的,哪像我,不日就要迎娶平广侯府的夜叉。”娃娃脸的少年显然不胜酒力,歪着头对着祁瑜说道。
“玦青兄,你喝醉了。”俊朗少年面色一白,不由放下手中的酒盏,出声提醒。
讲什么不好,竟当着宣王的面提这个事。
别看宣王现在表面一副很淡然的模样,指不定心里如何痛恨今上,更不要提那所谓的画中美人。
当今圣上不顾同胞情谊,让胞弟所爱进了宫,还假仁假义地在一堆画像中选个据说容颜不输给白初初的美人出来。
那白初初不仅样貌绝丽,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且身份高贵,父亲乃是二品征北大将军,手掌实权。
最重要的是她与宣王两情相悦,那画像中选出的美人怎么能与之等量齐观,当着宣王的面说这事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惜喝醉了酒的少年并不能体会到好友的一片良苦用心。
他高声反驳道:“我怎么就喝醉了,我清醒的很!”
卫骞略显无奈,不欲与醉酒的辩论,只得把言语重心放在其他事上,“那广平候府的大小姐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
莫玦青一时面红颈赤,“别人不知,你难道也不知吗?明明那天你与我一同去爬的墙。”他越说越愤慨,“你不是也瞧见了,那广平侯府的大小姐脸堆三寸粉,颈上黑漆三分,柳眉倒竖,犹如罗刹下西天。”
卫骞忆起那天的场景,一脸赧然,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眼前的醉鬼又把话题引到了宣王身上。
“走了个白初初,又来了个三十七州美人,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莫玦青!”卫骞又是一惊,恨不得起身捂住这醉鬼的嘴。
一直作壁上观的少年开了口,“你若是喜欢,人到时候送给你。”
“真的吗?”莫玦青不敢置信地看向少年,好似酒都醒了半分。
一旁的卫骞忍不住扶了扶额,宣王敢送,你难道还真敢收不成?
看着好友拎不清的样子,他还是插了嘴,“王爷逗你玩呢,那可是宣王妃,怎能送人。”
这最后选出来的美人身份也不低,是古州州牧的嫡长女,虽配宣王尚且勉强,但皇上已然下旨赐婚,说的可是娶而不是纳。
少年的手把玩着白玉酒盏,面色淡淡,“本王不说笑。”
卫骞心中一颤,手心更是沁出一些汗,对未来的宣王妃不觉动了些许恻隐之心,因为他知道宣王不是在开玩笑。
莫玦青起身摇摇晃晃地作了个揖,“那我就谢……唔……”
话还没讲完,嘴已经被人一把捂住。
卫骞稳了稳心神,他早该这么做的。
没有理会好友的挣扎,他看向席中的少年,“王爷,玦青喝醉了胡言乱语,我先送他回去。”
好友若真应下这件事,皇上也许不会责备宣王,但莫府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这次也就莫玦青这个傻子醉了才敢这么说话,平时借他一百个胆子谅他也不敢。
少年半天没有回应,卫骞心中忐忑,忍不住暗骂手中还在挣扎的好友,没这酒量还喝这么多酒,真是作死。
就在他心如擂鼓时,少年终于开了口,“既如此,你们便回去吧。”
卫骞总算放下心中的石头,连忙扶着莫玦青拜别,拖着他就往外走。
其余佳人也都陆续出了门,只留下少年身侧的乐姬还痴痴地望着他,舍不得起身离开。
“你还不走吗?”
温润的声音在乐姬耳畔响起,听着让人酥酥麻麻,她只觉腿都软了。
如今就剩他们二人,乐姬哪里舍得离开,作势就要往少年身上靠去,就要倚上时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令她不自觉抖了抖。
再望向少年,那让她着迷的桃花眼此刻看着她满是寒意,漆黑的眸中交杂着不屑与蔑视,令人不寒而栗。
这哪是什么干净多情的少年郎,分明是那冷漠无情的王孙贵胄。
“奴……奴家这就走。”乐姬起身颤颤巍巍地说完,快步朝门外走去,中间不小心还踉跄了下。
纱幔垂曳,细碎的烛光打在上面笼罩着少年,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很快,偌大的醉雪厅只剩下祁瑜一人,他喝着白玉盏中的酒,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绪。
世人都认为皇上贪恋美色才让白初初进宫,可他月余前苏醒,忆起前世,自是知道事实如何,这不过是皇兄为了牵制白峥的手段罢了,很快白家便会因谋害皇嗣的罪名被灭了九族。
真正让皇兄贪恋美色的是那个即将到京的方氏女。
想到皇兄为方氏女干的那些蠢事,祁瑜眼眸微暗。
上一世大婚前他便将方氏女送了人,虽抗了旨但只被禁足半月,却不想等他再次见到方氏女的时候是在春芳宴上,彼时她已然成为皇兄的宠妃,虽是宠妃但依然戴着帷帽,手苍白的如同冬夜里的雪,全程任由皇兄抱着喂着,像是个手筋脚筋都断了的废人,让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再后来听闻方氏女自尽了,这也没什么,可没想到皇兄就此疯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他继承大统时正逢大乱,林少安打着皇帝抢夺人妻的幌子实施叛乱,而他口中的人妻就是当初他送给他的方氏女。
当林少安攻上京都踏破皇城的时候倒是留了他一命,说是当初承了赠美人的恩情。
真是可笑。
祁瑜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一个乱臣贼子,一个红颜祸水,上天重新给了他一世,他自当要除了这两个祸害,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