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无问之始

月色慘白如骨，落在黃沙漫天的谷口，如同一層死氣沉沉的灰。風從北來，裹著血與鐵的味道，彷彿整座江湖都在腐爛。

他站在那裡，靜默如碑，無聲如影。背後是一座無名之墓，腳下是兩具尚未冷透的屍首。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也沒有人想知道。

他不曾報上名號，也未曾佩劍掛令。若非那雙眼，在寒風中不帶一絲波動，人們只當他是走錯路的啞巴。

但今夜，他殺了兩個人。

**

殺第一人時，他只出了一掌，對方劍剛出鞘便倒地不起。

殺第二人時，他只說了一句話。

“你想活著嗎？”

對方愣住，回問：“你說什麼？”

他笑了笑，又問了一次：“你，想活著嗎？”

那人沒有回答，只拔刀劈來。

所以他死了。

**

山下的客棧已燒得半毀。火光在夜色中搖曳，像是江湖的臉皮，總是在破碎與重塑間找不到自己的樣子。

無名坐在焦黑的椅腳上，聽著火焰爆裂的聲音。那聲音像極了他識海深處一個問了太久、卻從無人回應的問題。

「我為什麼還在？」

這不是疑問。這是提醒。

活著，是一種無法迴避的囚禁。

**

他不是俠，沒有替天行道的夢，也不是賊，沒為富不仁的命。

他只是問了一個問題，然後整個江湖開始對他拔刀。

第一次有人對他出手，是因為他打破了某個門派的石碑。那碑立了三百年，上書四字：「心正為道」。

他路過時看了一眼，停了半晌，隨手一掌震碎。

後來掌門問他為何這麼做，他答：「你若真有心，就不會寫出這種話。」

**

那之後他在江湖上有了名號。

——無問。

有人說他是瘋子，有人說他是佛陀轉世，也有人說他殺人只是為了找個答案。

可他從不殺人求答，他只是在——排除多餘的聲音。

**

有人問：「你到底想要什麼？」

他說：「一點安靜。」

那人回：「江湖從來不安靜。」

他便笑了。

「所以我來。」

**

他曾誤入一座廢寺，寺內老僧已死，唯有一道牆上刻滿千百個「我」字，每個筆畫都帶血。

他站了整整一夜，未說一言。直到破曉，他對著牆壁輕聲道：

「你錯了。」

**

無問沒有名，沒有家，沒有目的。他行走江湖，走過雪原、墳地、黑市、淨地，每踏一步都有人要他的命，每說一句都有人崩潰。

但他從未憤怒，也未逃避。他只問：

「你說的，是你自己想的嗎？」

**

江湖不是血雨腥風，也不是義薄雲天。江湖是每個人心裡那口氣，那個不肯說出來、也說不清楚的執念。

而他，專殺執念。

**

有人問：「你既不為道、不為情、不為名，那你走這條路作甚？」

他想了半晌，說：

「因為沒有人走過這條路，我想看看它通往哪裡。」

「你想當先驅？」

他搖頭。

「我只是不想當跟隨者。」

**

直到有一天，他在破廟中撿起一封未寄出的信。

信上只寫了一行字：

「若你真是你，那為何你會懷疑自己？」

那晚他失眠了三日。

不是因為那句話打動了他，而是——那句話，本來就是他曾經說過的。

**

無問知曉，自己早已踏上了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他不相信天，也不信人，只信自己心中那個一直在問的聲音。

若世界是幻，他便要撕裂幻相。

若人心是假，他便要剖出真我。

若活著只是重複，那他願為變數。

**

今夜風大，山火將滅。他一腳踏入江湖，劍未出鞘，語未開口，殺機已至。

而他的第一句話是：

「你，想活著嗎？」

這是無問的開始。

也是——破相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