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四季谣
春天来临时,我带着相机去了城郊的桃花园。作为一名职业摄影师,我习惯了用镜头捕捉瞬间,却很少为某个画面真正驻足。直到那天,我在纷飞的桃花雨中看到了她。
她站在一株最古老桃树下,手指轻抚过粗糙的树皮,仿佛在与它对话。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粉金色的光晕。我本能地举起相机,调整焦距,按下快门。
“偷拍可不是绅士行为。“她突然转过身来,声音像春风拂过风铃。
我尴尬地放下相机,却在取景框中撞进了一双令人窒息的眼睛——那不是普通的眼睛,虹膜周围有一圈淡粉色的纹路,如同桃花花瓣的脉络。当阳光照射时,那圈纹路会微微发光,像是眼睛里藏着一整个春天。
“抱歉,我只是...“我结结巴巴地说,“你的眼睛太特别了。”
她笑了,眼角的弧度让那圈桃花纹更加明显。“很多人都这么说。”她伸出手,“我叫季瑶。”
“柯远。”我握住她的手,惊讶于她掌心的温度,既不冰冷也不温热,恰如四月的风。
季瑶允许我为她拍照,条件是必须给她看成品。整个下午,我追随着她在桃林间穿梭,捕捉她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她仰头看花瓣飘落时脖颈的曲线,她赤脚踩在青草上时脚踝的弧度,她闭眼嗅一朵桃花时长睫毛投下的阴影。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桃花?”我在换胶卷时问道。
季瑶靠在一棵树干上,一片花瓣粘在她的发梢。“因为它们和我一样,只活一季。”她的语气轻松,眼神却飘向远方,“花开的时候全力以赴,花落的时候无怨无悔。”
天色渐暗时,季瑶突然说要离开。“明天还来吗?”我问,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里的急切。
她回头看我,桃花眼在暮色中闪烁。“也许吧,如果春天允许的话。”这句奇怪的回答随着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桃林深处。
接下来的几周,我每天都去桃花园,季瑶时来时不来。她从不提前告知,也不留联系方式,仿佛真的是随春风而来的一缕精魂。我拍下了无数张她的照片,却始终觉得没有一张能真正捕捉到她眼中的那抹神秘光彩。
五月初,桃花开始凋谢。那天季瑶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站在满地落花中,美得令人心碎。
“我要走了。”她说。
“去哪?我们可以——”
“不,你不明白。”她打断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腕内侧的一个小纹身——一朵精致的桃花,我这才第一次注意到。“夏天来临时,我就不再是现在的我了。”
我以为她在说某种诗意的比喻,直到她突然踮起脚尖,在我唇上留下一个轻如花瓣的吻。“记住春天的我,柯远。”然后她转身离去,这次没有回头。
夏天来临时,我接到了一个海边小镇的拍摄工作。六月的阳光炙烤着沙滩,我正专注于拍摄一群海鸥时,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我猛地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比基尼的女子正在海浪中嬉戏。她的头发比春天时长了些,被海水打湿后贴在背上。当她转身时,我几乎窒息——那双眼睛,尽管没有了桃花纹路,但那轮廓,那神态,毫无疑问是季瑶。
“季瑶!”我大喊着跑向海边。
她停下动作,眯起眼睛看我,然后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摄影师先生!“她的声音比春天时更加清亮,带着阳光的温度,“真巧!”
“你...记得我?”我喘着气问。
“当然记得。”她歪着头,水珠从她的发梢滴落,“你给我拍过照片,在桃花园。“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胸口,“怎么,你以为一个吻就能让我忘记你?”
她的直白让我耳根发热。这个季瑶比春天时更加活泼,更加大胆,仿佛夏天的热情注入了她的血液。她拉着我在海里游泳,在沙滩上堆滑稽的沙堡,在夕阳下分享一个沾满沙子的三明治。
“春天时你说要离开,”我忍不住问,“为什么现在又在这里?”
季瑶正在用脚趾在湿沙上画画,听到问题后动作顿了一下。“我说过,夏天来临时我就不再是春天的我了。”她抬头看我,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琥珀色,“人是会变的,柯远。春天的我喜欢安静,夏天的我喜欢冒险。”她突然狡黠地笑了,“比如现在,我想冒险吻你。”
这个吻与春天时的截然不同——热烈、湿润,带着海盐的味道。当她想退开时,我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她的皮肤晒得发烫,心跳快得像浪花拍岸。
那天晚上,我们躺在沙滩上看星星。季瑶枕着我的手臂,突然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被分成了四个不同的人。”
“什么意思?”
“就像...四季。“她的手指在空中画着星座,“春天的我,夏天的我,秋天的我,冬天的我。每个季节都是全新的开始,但又隐约记得上一个季节的事情。”她转头看我,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就像现在,我记得春天的你,但不确定秋天的我是否还会记得夏天的你。”
我笑她胡思乱想,她却异常认真。“柯远,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不要找我。”她的手指抚上我的脸,“只要记住,你是我唯一想要停留的风景。”
第二天清晨,我在旅馆醒来时,季瑶已经离开。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秋天见,如果命运允许。——夏日的季瑶”
我拿起纸条时,注意到下面压着一片干枯的桃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