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初见 入府
疏月背着两个包袱,走到巷子口将阿母的牌位递给真叔母。哭着叩头“叔母大恩,疏月无以为报”
真娘子将她扶起来,小心的用帕子给她擦了泪水。将手里的包袱送上去“拿着,叔母无能帮不了你许多。你且安心做事,少不好前程知道吗”
疏月连忙点头,跟着真娘子去了码头。
不多时,她被送上了船。临走时,疏月暗自偷偷打量真娘子。只见,真娘子拿着两吊钱送上去。那些好话,说的那女子眉开眼笑。只是眼神飘忽不定,见她回头又红了眼。
疏月跟着进了一间大通铺,一眼瞧去很是惊讶。二十多个十来岁女孩坐在床上,有的喜上眉梢、有的伤心不已。
或是真娘子的缘故,她倒是分了个靠窗靠墙的好位置。
疏月连忙福礼,感激道:“多谢姐姐”
等人走了,她十分疲累的坐上去。将包袱里的一张布包着三个包袱,这才开了窗户看着江水发呆。
因着一屋子里的女子她一个都不认识,便多打量了一旁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或是因着周氏,她看着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心里有些膈应,于是靠着墙角假寐起来。
午时一刻,七八个婆子跟着领路的女子抱着像是读书人用的箱子进门。
“奴家桃红见过诸位姐妹,奴家是国公府家生子。如今受国公夫人的授命,前来选院前婢女。往后还请各位照拂了”
说着,几个嬷嬷眼神伶俐的扫过众人。
身后的仆妇指了包括疏月的十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拍拍手示意她们上前。
“见过桃红姑娘”
如今这屋子里的还没有品阶,所以桃红称的上这一声姑娘。
桃红连忙摆手:“来日,还要姑娘们照应我呢。哦,这是内院管事赵娘子。管着女公子和夫人们的奴婢采买,如今你们这一批都是选去太夫人房里伺候的”
赵氏身着黛紫瑞锦纹半臂配雪青纱裙,蹀躞带悬钥匙组,绾抛家髻插银算筹簪,耳垂账本形珥珰,腕套错金珠算。
这幅摸样倒是有城里贵妇人的摸样,只是眼神过于精明少了神韵。生的一张死鱼脸,叫人看了害怕。
“可有识字的”
闻了此言,十个丫头里有六个出了列。赵氏看了,自是满意的点点头。
随后又道:“可有会算账的”
这回,也只有疏月和一个脸圆的喜庆丫头出列。赵氏叹气,又问了绣花等本领。
疏月自是不再出头,这可是她看家的本领。若是给人当了刺绣丫头,这辈子都是绣娘的命。
想起生母,疏月赶紧摇摇头。
只待片刻,十人领着手提箱子和钥匙被挥退下去。疏月赶紧将银钱和绣籍放进去,留了衣物的包袱盖着箱子。
又跟着周氏选出的十个二等丫鬟背着包袱提着箱子走出去,与那十三个三等奴婢分开住。
这次倒也是靠窗靠墙的隔开木板有了隐私,叫疏月松了好一口气。
又去仆妇那领了两套衣服首饰,一件樱草黄直领对襟衫,杏红诃子裙加上梳妆盒和一对耳坠子。
另一件是鸦青直裰式罩衣,内衬雪纸色衬袍。配了白玉镯和金戒子。
这番财大气粗,倒是叫十个丫头倒吸一口凉气。
疏月暗中听了旁人的打探,听见五十贯可以赎身顿时喜笑颜开。待船开了,她竟是半点不知。
仆妇进门告知几人,休息一日后。在船上卯时开始学习各处规矩,姑娘们需身着鸦青直裰式罩衣,内衬雪纸色衬袍。
疏月第二日睡的昏天暗地,午后才悠悠醒转。拿了一贯钱放在衣襟里,去了二层的厨房处。见着厨房管事娘子暗自塞了十枚铜钱上去,“劳烦娘子了”
婆子笑的眉开眼笑,想来今日没少收钱。不多时拿了两个肉菜和一碗米饭递出来,吩咐洗碗的小丫头带着去隔间里吃。
小丫鬟笑着推开门帘,里头空无一人。疏月满意的拿了两枚钱给她,“不知是娘子宽宥,还是惯例。你拿着买糖吃,别客气”
“娘子说的哪里的话,这地方本就是安排你等吃饭的地处。不过是仆妇心思巧妙,这才有了小隔间的说法。上头娘子都是同意的,娘子放心”
疏月点点头,开了窗户看了滔滔江水。难得心安不少,不多时竟将吃食吃了七八成就要回去。
“姜娘子,陈娘子请”
这好似是和她同住一屋的女子,就要出去。就听姜娘子道:“方才我与门前的小丫头说话,瞧见我旁边的那隔壁的张氏鬼鬼祟祟的。果然不出片刻,拿着一吊钱不知哪寻来的糕点送去赵娘子屋里了”
疏月透过门帘瞧见两人去了隔壁的小屋,她便回了屋里开了窗听脚跟儿。
只因这墙乃是松木做成的,许是有人偷工减料这才叫她瞧出来。
若不是因此,那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怕是,这吃饭的地处,不只是她听见了。
“国公府瞧着是出了什么事儿”
“姐姐,这话怎么说。”
“不怕你笑话我,我严君死前也是童生。若不是族人狠心,我家也算上殷实人家了。可恨我阿母软弱,弟弟年幼。索性走前族里因了名声,将我送了这来”
“我怎会笑姐姐,说起严君。我家严君也是童生,只是家境着实不好。严君病重,怕我后母将我卖去不见人的地处。”
“这便是关键处,我们这十人里六家是童生。四家是秀才,可见这哪是选奴婢”
不知怎么,那处竟停了几秒这才说话。
“姐姐可知那太夫人的美名,如今怕是寻许多美婢候着送去议亲。可见,这哪是什么好出处。咱们白白给人做棋子,将来哪里会有命赎身回家呢...”
说着,想是那姜娘子哭了。后续,自然是一旁的人安慰几分。
疏月脸色很是苍白,看着滔滔江水。她心里,不知为何复杂的很。
......
与赵氏学了许多规矩,疏月不打头目也不落尾的。
规矩无非是行,走,目,听话四种。
从前她也常在书里瞧见过,真正轮到她又是另一种境界了。
七月下旬,这一个月的水路终于到了沔阳地处。
众人提着箱子出了门,垂目而行。
“怎么还不来“
众女闻此佳音纷纷望去,赵娘子的脸上也是慈爱了几分。疏月等人心下正在猜想,莫不是家中的七公子?
就见着一个俊俏郎君斜倚在青石栏杆上,腰间的一枚鎏金铃铛随着他晃腿的动作叮当作响。他今日穿了一件墨色窄袖胡服。衣袖上却绣着暗银回纹,乍看朴素,细瞧却是上好的吴绫。
不知在等谁,嘴里嘀咕着,指尖不耐烦地敲着栏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落日余晖下亮的惊人!
赵氏斜眼回去打量这些女子,瞧着众女瞧见了也只是低下头等她走下船。心里满意了几分,又心想着“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与普通奴婢倒是机灵”
于是她脸色也好了不少,回头笑道:“那位啊,是宁郎君。郁林宁氏的嫡系分支的郎君,机缘巧合得了太夫人的喜爱自小养在膝下。与咱们府里的七郎君作伴读,瞧着他是伴读小厮。只是不然,说起来...其余几方的庶子见了他都要客气三分的”
疏月暗自打探,郁林宁氏。莫非是十年前,被南越侯陈峒灭门于岭南临贺郡的那一支宁家?
沔阳谢氏与郁林宁氏曾是姻亲,这位宁郎君怕是谢氏的哪位闺中密友或是姐妹的儿子也说不定。
疏月见赵氏高兴,与其他人一般望去。
正巧,宁昭想起身瞧船来了没有。他一眼望去,只见着一群女子如画一般站在远处。忽的一双清澈的双眸映入眼帘,不似其他女子的爱慕。倒是生出了几分怜悯?
只是那女子身量单薄,眼睛里的倔强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他自认自己生的俊俏,就如太夫人常夸赞的“我儿真是眉如剑栽,鼻梁高挺,偏生了一副见人就笑的双眸,活脱脱就是个狡黠的小狐狸”
偏生怎么在她眼里,就要怜悯了几分。
宁昭自是想不到,一个婢女能通政史推测家事。直到后来,他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才能。
疏月总觉得那人看的是自己一人,难道她是错觉了?转身一瞧,赵氏笑的眉眼弯弯一副受宠样子。好不稀奇,眼睛快要长针眼了。
众人已然上岸。
远处,一艘漆着唐家族徽的船只靠岸。宁昭眼睛一亮,猛地直起身子,铃铛哗啦响动。引的周遭的人侧目,他浑不在意三两步跳下台阶,靴底溅起水花沾湿了衣摆也顾不得擦拭。
唐家七郎唐怀舟下船时,第一眼就瞧见宁昭那张笑的过分灿烂的脸。
“阿昭”
因着此时两人未及冠,便以字相称。唐七郎嗓音温润,如玉相击。
他生的一副温润如玉的清俊摸样,一身白广袖袍,腰间只悬着一枚青玉禁步,行走时连衣摆的弧度都恰到好处,端的一副世家风范。
“唐七郎,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骑马去吴郡寻你去了,太夫人前日就想派人去吴郡捞你回来呢...”
宁昭笑嘻嘻跑过去,先是作揖行礼。就要去勾着他的肩膀。
唐七郎微微躲避那双脏爪子,只是眼里尽是柔和的笑意。
宁昭也不恼,傻笑着收回手。转身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献宝似的递上去:“诺,刚买的蜜饯,知道你一路上肯定没吃好”
唐怀舟垂眸一眼,嫌弃的没接:“太甜”
“啧,还挑三拣四”宁昭撇撇嘴,自己捏了颗杏脯丢进嘴里。含糊不清道:“那你待会可别抢我的”
唐怀舟失笑摇摇头,却在他转身时抬手,轻轻拂去他肩头的一片落叶。
疏月看的有些羡慕,心里不自觉想起安儿。也不知他有没有哭闹,有没有挑食。
“你不在的时候....”
赵氏是外院采买,自然是不能上前请安的。何况她是国公夫人端溪葛氏的陪嫁,与七公子理应避让才对。
待人群走远,谢氏领着十个二等丫鬟上了马车。另外的跟着走回国公府内,并且只能走后偏门的小门里过。
只是走了一段路分开走了。
谢氏带着人进府里,一路上疏月等人都不敢抬头。只能用余光打量府里的花草,自然是开了眼界。
谢氏带着人过了三四个抄手游廊绕过前院,又走了两个垂花拱门和花园去了后院。
十人停在国公夫人的蘅香苑不远处的极小的院子里,赵氏开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自有六七岁的丫头为她净手,净面。
疏月等人足足在门外等了一刻钟,见着她换了一件内似的裙摆带着她们去正院。
赵氏做低姿态,跟着正院的仆妇娘子进门。疏月等人只是不敢懈怠,在院子里等候传唤。
赵氏跪在五色璎珞帘外,额间贴着地方的忍冬纹。“回禀夫人,奴婢赵氏。今日方才归来,扬州城添置的十个婢子在外听候吩咐”
葛氏今日身着天水碧高腰破裙,外罩月白纱縠半臂,裙摆绣银线蜻蜓点水纹。头戴白玉雕莲蓬禁步,臂挽藕丝披帛,鬓边斜插一支翡翠荷叶簪。
这番打扮,本就貌美娇柔的容貌更甚三分。
此刻她正靠着榻假寐,身旁自有大丫鬟忍冬拿着美人锤为她捶腿。
片刻后,她挥手让丫鬟掀开帘子。朱唇未语先笑道:“君姑菩萨心肠,想必你也是选了顶好的顶上。容貌才情自不必说,定要安分守己的。莫要让君姑,再操劳了君姑才是”
赵氏双手交叠放在额间回道:“自是有些小聪明的,想是太夫人会满意的再有,太夫人特意选了身家清白有些才情的女子,想是见了年轻的也不自觉就年轻了几岁“
这话仔细听又不是一回事,可葛氏却满意的笑了接过籍书。
“今日,是七爷回府的日子。他求学辛苦,今日全家定要团聚一番。备着菜色,找个仆妇寻老夫人的示下”
外面的管事娘子急忙拿着玉简出门,留的赵氏独自跪在地上等着葛氏传唤。
“赵氏!你胆大包天,竟私下贪墨!”
葛氏似笑非笑看着她,赵氏胆子都快吓飞了。还没说话,外面一声娇俏的女声传来。
“婢大义灭亲,然终是没能看着义母。还请大夫人从轻处罚,莫要打杀了义母”
赵氏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然,小桃红又道:“船只内的内事许多,想来是义母的疏忽,还请,还请夫人明察秋毫”
葛氏自然顺势而下,“那就罚她打了五板子,去做个粗使浆洗婆子,太夫人房里前日才去了一个领头的管事。你如今,将功折罪的补上岂不是更好”
赵氏心灰意冷的磕头,最后被几个仆妇拖下去打板子。临走时,瞧见小桃红那张可恨的嘴脸。
心道:“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