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再逃离一次

见母亲和外公又一次沉默不语，弟弟一副不知所谓看着她，她胸中一团怒火没有地方发泄出来，丝毫不顾及魏一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将带回来的行李袋沉沉往沙发上一扔，就冲楼上自己的卧室跑去。攥紧的拳头在手心捏出汗，大脑似乎要爆炸一般。

那种想尽快逃离这里的感觉油然而生，都说家是避风雨的港湾，可她感觉所有经历的风雨都是来自可笑的家。

还有一些书本和衣物需要带走，打包需要一定的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内心又一次起了挣扎。

卧室的门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福字，这是和父亲一起贴的，贴的时候两人还在争执，福应该是倒着贴呢，还是正着贴。

父亲坚持福应该坚持倒着贴，福倒福到，寓意吉祥。不管女儿多大，在他心中都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希望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而倔强的她认为，哪有那么多玄学，所谓的这些没有科学理论的做法，只是人们想赋予它这些含义而已，但倒着贴的字画在她看来违背了汉字的美学。

两人僵持不下，后来父亲无奈妥协，还夸她长大了，敢于坚持自己的想法。

如今，福字上的墨迹已然有些褪色，那些父亲带着祝福写下的笔画，被岁月逐渐掩盖了痕迹。

“东西还在，人却永远没了。”她抿抿嘴，用手背轻轻拂了拂眼角，伸出双手，分别拉住福字的两侧，小心翼翼将用胶水粘贴的纸取了下来。

然后，她又走回自己的学习桌，从抽屉里拿出固体胶棒，一点一点涂抹覆盖住纸背上的残胶，将福字又贴回了门上原来的位置。这一次是她妥协了，把端正的福字倒着贴。

福倒，福到。

自从大学后，她不经常回来，但每次回来，房间必定干干净净的。虽然她不理解，外公和母亲哪里来的时间打扫她的房间，可事实就是如此，房间的东西从来没被挪动过，目光所及的地方一尘不染。

中学时，有一段时间莫名其妙喜欢淡紫色，母亲说她开始有了女孩独有的浪漫，然后配合她把卧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换成了各种花纹不一的淡紫色，后来搬到竹艺村，这些东西也沿用至今。

但如今这满房间的淡紫色让她觉得扎眼极了，直接刺痛心房，让她抑郁和抓狂，她实在想不通这么短的时间是什么让母亲变化如此之大，让她越来越不认识。

蒋欣月没停留多久，没有收拾任何一件紫色物件，甚至将桌面和床头柜一些紫色摆件直接拿起收进了柜子里面，不想回头再看一眼。然后，从柜子里拿了几件衣服，桌面上的几本书，放进袋子里。从笔记本里面撕下来空白的一页，拿起笔，挥笔写下了几个字：生日快乐，要好好念书----姐姐。

随后，将一个小盒子在纸面上压住，盒子里是一块电话手表。这是在父亲意外前，弟弟总是缠着父亲买的东西，父亲说等她申博成功，就给弟弟买。一句话平平无奇的话，不经意间同时鼓励了弟弟和她。

这两个月，弟弟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些事情，除了偶尔的学习时间，都是在独自倒腾竹子。明明这些电子产品才是小孩应该追求和喜欢的东西，但他似乎更喜欢和这些没什么用的竹子打交道。

蒋欣月叹了口气，临将自己的门关上时，门背后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样，她连连推了几次，都被轻弹回来，索性关上门，看了看门背后究竟是什么。

“可笑。”在她眼前的是一堆干树枝。

这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一外出踏青，外公坚持说要捡干枯的树枝回家，越多越好。蒋欣月不解，外公便解释，拾柴回家便是带财回家。初一意味着一年伊始，一年在外面捡到好运，一年都有好运。

于是，她和弟弟争相捡柴，母亲父亲也加入其中，一家人其乐融融，最后各自将各自捡的柴放在了自己的卧室门边。

不过才过去八个月啊，虽然以前外公和母亲也沉迷编竹子，但不至于对她和弟弟这样不管不顾。蒋欣月那时的评价是有血有肉坚持所好的母亲和外公，而现在是冷血无情的编竹机器。

“真是荒谬！”蒋欣月的目光扫过这躺在地上的枯枝，大的有半根手臂粗细，细的不过小拇指一般。她不假思索，迅速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要是这些东西有用，我怎么可能失去自己的父亲。”她在心里暗自发誓，若是往后遇见这样的作为，皆会一笑而过再不理会。

发泄归发泄，她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也不可能撬开外公和母亲的嘴，加之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她不想给幼小的弟弟留下一个生日阴影。而作为一个晚辈，她也想再好好思索一下和母亲以及外公这段亲子关系，父亲一定不希望她变得歇斯底里，她或许能够尝试寻求更合理的沟通方式。

眼下她只能暂时妥协，收拾东西，逃离，冷静，也许会再次回来探寻，也许不会。

顺着二楼的楼梯下来，她看见魏一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她才意识到刚刚她有些失态。目光游离过魏一后，便用另外一只手拽着他，背上自己扔在沙发上的行李，径直出了大门。

她没有看母亲，外公和弟弟一眼，害怕自己情绪再次失控，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她明显能感觉魏一的步伐比她还要沉重，琢磨着可能是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心里升起一股自责感。

“魏一，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家很可笑，可以用……貌合神离来形容？”貌合，因为骨子里他们是血亲关系，不过母亲和外公的血液封建，迂腐甚至让人不可理喻。而蒋欣月自诩自己虽然沉迷于学习和研究，至少是在为科学事业发展而努力。

“我觉得不至于，可能叔叔阿姨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呢。”

“可今天是我的生日，她也忘记了。”蒋欣月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失落感。这次回来原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今天是她和弟弟共同的生日。她太怀念以前那种轻松的家庭氛围和时光，借着这不同的日子，看能不能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

事实证明，没有！丝毫没有！母亲已经完全不记得她的生日了。

“可能他们真的有什么苦衷。”魏一从口袋里偷摸出一个圆圆的东西后，攥紧片刻，又神不知鬼不觉放了回去。

“我曾看到过这样一个议题，究竟是孩子更爱父母，还是父母更爱孩子，有人给了一个这样的答案。如果是孩子患了重病，父母肯定更希望患病的是自己。反之则……”

见魏一说到这里停住了，蒋欣月蹙了蹙眉头，反之，应该没有几个子女愿意牺牲自己全部的健康去保全父母吧。当然，这并不代表孩子不爱父母，只是爱的程度有所区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