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更鼓三下惊鸥影
梆子声的余韵还在江面上晃悠,黑风帮二当家脸上的惊愕已凝成狞笑。他肥硕的手指猛地前挥,袖口金绣的獬豸纹擦过空气,带出“嘶”的破风声。阿远只觉手腕一震,掌中短棍突然发烫,木纹里渗出的微光顺着经脉爬向小臂——恰在此时,苏文瑾腰间竹笛“叮”地一声弹出半截,青衫翻飞间,笛尾红穗如灵蛇般卷住二当家手腕。
“当啷!”鬼头刀落地的声响与更楼第四声梆子重合。阿远这才看清,苏文瑾指尖捏着枚铜钱,正是方才酒楼上黑衣汉子抛下的那枚,此刻正嵌在二当家肘弯麻筋处。码头上的鸥鸟群刚掠过“千帆渡”匾额,翅尖带起的风掀起苏文瑾袖管,内侧的银丝桃花竟在日光下流转着水纹般的光泽。
“好个‘桃花坞’的余孽!”二当家突然嘶吼起来,肥脸涨成猪肝色。他身后的塌鼻子汉子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刺着的半朵墨色桃花,与阿远贴身的木牌纹路严丝合缝。阿远心中剧震,木牌骤然灼得他心口发疼,眼前倏地闪过浊水坞底那具骸骨手腕上的银镯——同样刻着半朵桃花。
“保护二当家!”刀疤脸的刀光劈向苏文瑾面门,却在触及青衫的刹那,被层若有若无的气墙弹开。阿远趁机矮身突进,短棍扫向塌鼻子腿弯,却听“嗤”的一声,对方腰间甩出条九节鞭,鞭梢缠着枚桃花状的铁蒺藜。这兵器与他木牌上的花纹分毫不差,铁刺划破空气时,竟带着桃花凋谢般的呜咽。
更楼第五声梆子响起时,码头西头突然传来铜锣急响。阿远眼角余光瞥见,三个穿皂衣的捕快正拨开人群冲来,腰间绣春刀鞘上的云纹被汗水浸得发暗。苏文瑾手腕翻转,竹笛横在胸前,笛孔里溢出细碎的音符,那些音符撞上黑衣人的刀光,竟凝成朵朵虚影桃花,飘落时在刀锋上蚀出细密的白痕。
“都住手!”为首捕快的铁尺重重顿地,“漕运衙门办案,黑风帮人等涉嫌私运官盐,速速束手就擒!”他话音未落,二当家突然从袖中甩出团黑烟,腥臭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阿远屏息闭气,却觉胸口木牌猛地一凉,有道清泉般的气息顺着喉咙流下,将浊气逼出体外。
混乱中,苏文瑾抓住他手腕急退:“跟我来!”两人跃过翻倒的馄饨担子,青石板上还留着方才榛子滚过的暗红痕迹。阿远回头望去,只见黑烟中塌鼻子汉子正将半片桃花木牌塞进二当家手中,而自己胸口的木牌,此刻竟与那半片遥相呼应,木纹深处透出淡淡的光,仿佛要拼合完整。
第十二章竹笛引航入桃溪
暮色漫过千帆渡时,阿远跟着苏文瑾钻进芦苇荡深处。江风卷着水草腥味,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苏文瑾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枚铜哨子吹响,哨音清越如凤鸣,惊起的萤火虫群在半空聚成条光带,蜿蜒指向芦苇荡深处的隐秘水巷。
“方才那黑风帮,与浊水坞的事有关联?”阿远抚着仍在微烫的木牌问道。眼前的水巷越走越窄,两侧芦苇杆上竟挂着褪色的红绸,风过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苏文瑾将竹笛横在掌心,指腹摩挲着笛身上的刻痕:“这半片‘桃花令’,原本是桃花坞分舵的信物。”他顿了顿,望着水面倒映的碎星,“二十年前,桃花坞一夜覆灭,总舵主临终前将信物劈成八片,嘱咐弟子们携令隐匿,待时机成熟再重整门户。”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一叶乌篷船从芦苇丛中滑出。船头立着个戴斗笠的老艄公,斗笠边缘垂着的红绳上串着半片桃花木牌。阿远刚想开口,胸口木牌突然自行飞出,悬在半空与老艄公的半片相吸,“咔哒”一声拼合成完整的桃花纹样,木纹中渗出的光化作水流,在船板上勾勒出桃花坞的地形图。
“总算等到持令者了。”老艄公掀开斗笠,露出脸上纵横的刀疤,“黑风帮那帮贼子,当年参与血洗桃花坞,如今想集齐八片令牌,夺取总舵底下的‘清浊泉’。”他指向地形图中心的泉眼,“那泉水能映照人心,若被恶人所得,江湖怕要掀起腥风血雨。”
乌篷船在迷宫般的水巷中穿行,两侧芦苇渐渐变成桃树,枝头虽无花,枝干却都缠着金箔剪成的桃花。阿远突然想起浊水坞底那具骸骨,喉头不由得发紧:“前辈可知,浊水坞里……”
“那是我桃花坞三舵主的衣冠冢。”老艄公的声音带着哽咽,“当年他为护令牌沉江,没想终究是……”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将船停在片桃林前。林中有座石亭,亭柱上刻着半副对联:“浊浪滔天须看心”。
苏文瑾取出竹笛吹奏,笛音化作粉色光蝶,绕着石亭飞舞。阿远看见光蝶停驻的地方,渐渐显露出下联:“清辉满地自为舟”。随着最后一个字显现,石亭中央的石板轰然洞开,露出通往地下的石阶,石阶尽头泛着幽幽水光,正是地图上标注的“清浊泉”。
“黑风帮的人已经拿到三片令牌,”老艄公将拼好的桃花令塞给阿远,“你这第四片是关键。泉眼开启需八片令牌共鸣,若让他们抢先……”他话未说完,桃林外突然传来兵器交击声,黑风帮二当家的狂笑顺着风飘来:“小杂种们,乖乖交出令牌吧!”
阿远握紧桃花令,只觉掌心传来温润的力量,眼前又浮现出浊水坞里那些清浊难辨的面孔。他望向苏文瑾,见对方袖口的银丝桃花正灼灼发亮,竹笛横在唇边,已做好了迎敌的准备。而那通往清浊泉的石阶,在暮色中像条蜿蜒的命途,等着他们踏碎黑暗,寻得真正的清浊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