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夜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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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黑狱寻灯

冰冷!刺骨的冰冷!

并非冰雪的寒意,而是一种渗透骨髓、冻结灵魂的阴寒!墨渊的意识在一片粘稠的黑暗中沉浮,每一次挣扎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后背“蚀髓指”造成的贯穿伤如同一个吞噬生命的黑洞,疯狂侵蚀着他的生机,宇文无极那阴毒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在经脉中肆虐。怀中,墨璃的身体冰凉得吓人,微弱的呼吸几乎断绝,仅存的一丝圣灵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阴寒的侵蚀下摇摇欲灭。

狂暴的空间乱流撕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和深入骨髓的阴冷。他们似乎着陆了。

墨渊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笼罩。并非纯粹的无光,而是一种带着粘稠质感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墨色雾气**在缓缓流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朽**与**血腥**的气息,还有一种...无数亡魂哀嚎后沉淀下来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正躺在一片冰冷、湿滑、覆盖着某种滑腻苔藓的岩石上。借着极其微弱、不知从何处渗下来的幽绿色磷光,勉强能看清周围怪石嶙峋的轮廓,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隐隐传来呜咽的风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指甲刮过岩石的窸窣声。

**九幽界!**玉佩那冰冷的牵引感和周围环境的特征,瞬间让墨渊确认了方位。而且是九幽界深处,绝非善地!

“咳咳...”他试图移动,剧烈的咳嗽带出大块暗红的血块,夹杂着内脏的碎片。宇文无极那一指,几乎断绝了他的生机。怀中的墨璃毫无反应,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冰晶般的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黑色冰晶。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墨渊淹没。前有宇文无极的绝杀,后有影狩卫的追捕,如今又坠入这九幽绝地,妹妹命悬一线...真正的十死无生!

“不...不能死...”养父染血的面容,白猿决绝的回眸,父亲模糊的身影...无数画面在濒死的意识中闪过,最终化作守护妹妹的执念,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倔强地燃烧着。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摸索出那枚温热的龙形玉佩。玉佩的光芒在浓重的黑雾中显得极其微弱,却依旧稳定。他将玉佩轻轻贴在墨璃冰冷的额头上,希望这“镇渊”的守护能多维系她一丝生机。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自然风过的摩擦声,从前方的黑暗雾气中传来。声音缓慢、拖沓,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节奏。

墨渊的心脏骤然一紧!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蛰龙诀残存的真气本能运转,却牵动伤势,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左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那里只有一把在空间乱流中侥幸未丢失的、崩了口的猎户短刀。

浓雾被缓缓拨开。

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拄着一根不知什么骨头磨成的拐杖,蹒跚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者?或者说,曾经是。

他穿着一件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裹尸布般的袍子,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褶皱和暗沉的尸斑。头颅低垂,稀疏的、如同枯草般的灰白头发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在发丝的缝隙间闪烁着两点微弱、却异常**清醒**的幽绿光芒,如同坟地中的鬼火。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轻微“咔哒”声。他停在距离墨渊兄妹数丈远的地方,幽绿的目光先是扫过墨渊那触目惊心的后背伤口和染血的衣衫,最后落在他怀中的墨璃身上,在那枚散发着微弱温润光芒的玉佩上停留了片刻。

“新来的?”老者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九幽口音,却出奇的平静,“伤得这么重...还带着个更惨的活死人...胆子不小,敢坠入这‘黑狱渊’。”

黑狱渊?墨渊心中一沉。光听名字就知道绝非善地。他强撑着精神,警惕地盯着老者,嘶哑道:“你是谁?”

“一个等死的看坟人罢了。”老者拄着骨杖,幽绿的目光在墨渊脸上逡巡,似乎在确认什么,“你的血...味道很特别。带着阳间的生气,还有...一丝古老守护的味道。不像那些被流放或追杀的寻常货色。”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墨璃额头的玉佩,“那东西...更特别。它在保护她,但快撑不住了。”

墨渊心中一动,这老者似乎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而且眼光毒辣。“你...能救她?”他几乎是绝望中抓住一根稻草,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老者沉默了片刻,幽绿的目光在浓雾中闪烁。“救?在这黑狱渊,能活着喘口气就是造化。”他顿了顿,骨杖指向墨渊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这丫头被蚀魂阴风入了骨,又被你身上那股至阴至毒的指力伤了心脉,圣灵本源几近枯竭。寻常手段,神仙难救。”

墨渊的心沉入谷底。

“不过...”老者话锋一转,骨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她体内似乎有股力量,在拼命吊着最后一点生机不散。是那玉佩?还是她自己的执念?说不清。想让她暂时不死,倒有个笨法子。”

“什么法子?”墨渊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找到‘阴髓草’。”老者幽绿的目光看向黑雾深处,“一种只生长在极阴死气汇聚之地、却又蕴含一丝诡异生机的毒草。以毒攻毒,用它的阴髓汁液封住她的心脉和识海,能让她陷入一种假死状态,隔绝外界阴寒侵蚀,延缓生机流逝。但记住,只是延缓!而且,阴髓草本身剧毒,稍有不慎,假死变真死。”

阴髓草!假死!墨渊死死记住这个名字。这至少是一线希望!

“哪里能找到?”

“万骨城。”老者吐出三个字,“离这里最近的‘活人’聚集地,往东,顺着呜咽的风走,大概一天脚程。城外的‘腐毒沼泽’深处可能有。不过...”他幽绿的目光带着一丝怜悯看向墨渊,“以你现在的状态,走不到那里。而且,万骨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带着她,又身负重伤,就像两块行走的血肉,谁都想来咬一口。”

墨渊沉默。老者说的是事实。他现在连站起来都困难,如何穿越这危机四伏的黑狱渊去万骨城?又如何在那龙蛇混杂之地寻找阴髓草?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墨渊盯着老者,他可不相信在这九幽绝地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老者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稀疏的黑黄牙齿间散发着腐臭:“因为...你们死了,就没人能帮我带句话出去了。”

“带话?给谁?”

“一个...或许还活着的老朋友。”老者眼中幽绿光芒闪烁了一下,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如果他还没死,告诉他...‘黑狱渊的坟,还没填满。钥匙...在骨头上。’”

墨渊皱眉,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钥匙?骨头?

“不必深究。若你能活着离开九幽,若能遇到一个左手只有三根手指、喜欢收集破酒壶的老家伙,就把这话带给他。他自然明白。”老者不再解释,从破烂的袍子里摸索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锋利的**黑色骨片**,抛给墨渊。

骨片入手冰凉刺骨,上面似乎用某种尖锐之物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散发着微弱的阴气。

“拿着这个。靠近阴髓草,它会变凉。另外...在万骨城,如果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去找一个叫‘老驼’的棺材铺老板,给他看这个符号,或许...能换一次不痛快的交易。”老者顿了顿,骨杖指向墨渊身后更深的黑暗,“还有,小心‘影狩卫’的狗鼻子。你身上那股指力的阴毒气息和这丫头的圣灵味道,在这黑狱渊里,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它们快来了。”

影狩卫!宇文无极的爪牙果然追来了!墨渊心中一凛。

“我能做的,就这些了。”老者拄着骨杖,缓缓转身,佝偻的身影重新没入浓稠的黑雾之中,嘶哑的声音最后飘来,“是成为这黑狱渊新的坟茔,还是爬出去...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记住,阴髓草...假死...只是开始。”

声音消散,老者如同从未出现过。

墨渊紧握着冰冷的黑色骨片,感受着上面那个扭曲的符号。老者的话真真假假,动机不明,但关于阴髓草的信息和影狩卫的警告,却如同冰冷的钢针,刺醒了他求生的意志。

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墨璃,冰晶般的容颜在幽绿磷光下显得无比脆弱。假死...延缓生机...这是他唯一能为妹妹争取时间的机会!

“璃儿...哥带你...去万骨城!”墨渊眼中燃烧起疯狂的火焰。他咬紧牙关,用短刀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艰难无比地从冰冷的岩石上站了起来。每动一下,后背的贯穿伤都传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破碎的衣衫。

他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将墨璃紧紧缚在自己背上,确保她不会掉落。玉佩依旧贴着她的额头。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汗如雨下,气喘如牛,眼前阵阵发黑。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顺着呜咽的风声往东。一天脚程...对他现在来说,如同天堑。

但他没有选择。

墨渊拄着崩口的短刀,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又像一个背负着整个世界的囚徒,一步,一步,拖着残破的身躯,向着浓雾弥漫、危机四伏的东方,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脚下是冰冷的岩石和滑腻的苔藓,前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呜咽的风声如同亡魂的哭泣,在耳边萦绕。手背上的“渊纹”烙印在九幽阴气的刺激下,传来阵阵灼热与刺痛,仿佛在提醒着他背负的宿命与守护的誓言。

黑狱寻灯,九死一生。万骨之城,白骨铺路。为了妹妹那渺茫的生机,墨渊踏上了这条染血的亡命之途。而影狩卫的阴影,正如老者所言,已悄然笼罩在这片绝望的深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