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志愿表风波

门缝上的水珠凝成一道蜿蜒的泪痕，林小满的指尖悬在锁扣上方微微发颤。程野转身时甩出的水珠绽开在她睡衣袖口，晕染出一片深色的印记。电梯门在走廊尽头悄然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声控灯再次熄灭，只剩雨声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织成密网。

“组委会通知。“程野的嗓音突然划破寂静，那张被雨水浸透的纸张在他指间发出细碎的哀鸣，“看过了吗？“

林小满的目光垂落在睡衣上那片洇开的水痕。布料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裹着手腕，像某个呼之欲出的秘密。她摇头时，发梢扫过发烫的耳垂，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最后那道题。“程野向前踏出半步，走廊灯骤然亮起，照亮他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水珠，“标准答案错了，你用的第二种解法才是对的。“

她猛地抬头，镜片瞬间蒙上雾气。物理竞赛模拟卷那道折磨她三个夜晚的电磁学大题，此刻正随着雾气在镜片上重新流淌。程野的轮廓在雾中模糊，却字字清晰地穿透雨幕：“你的思路被组委会采纳了。“

书桌抽屉里躺着今早刚到的信封，尚未启封。林小满无意识地将睡衣下摆绞紧，布料在掌心皱成纠结的漩涡。程野怎么会知道她的解法？除非——

“你偷看了我的草稿？“

程野的喉结上下滚动，校服领口滴落的水珠在脚边聚成小小的湖泊。他的右手始终深陷在鼓胀的口袋里，塑料包装的窸窣声比窗外雨滴更刺耳。

“上周午休。“他的声音突然沉入海底，“你趴在桌上睡着的时候。“

心跳声在耳膜炸开成烟花。那天梦里有人轻轻抽走她臂弯下的草稿纸，醒来时发现错题本上多了一道陌生的铅笔批注。那些淡灰色的痕迹至今还藏在蓝色笔记本的扉页里，像一道隐秘的桥梁。

“这个。“程野突然掏出完全湿透的通知，展开时纸页呈现出透明的质感，“比草稿更重要。“

铅字在水渍中晕染，却依然能辨认出“林小满“与“解法更正“几个词。他念她名字时带着奇异的停顿，仿佛在舌尖含化了某种酸甜的糖果。

“为什么...“话到唇边转了个弯，“会淋成这副模样？“

程野低头看了眼自己不断滴水的裤脚，校服黏在后背勾勒出蝴蝶骨的轮廓。他突然扬起嘴角，那个笑容让声控灯再次陷入黑暗。

“出门忘了看天。“他晃了晃只剩骨架的雨伞，“天气预报没说会有暴雨。“

林小满的拇指无意识地在门把手上画圈。金属的寒意渗入皮肤，却浇不灭胸腔里窜动的火苗。程野的左臂仍悬在半空，那张湿透的通知在两人之间簌簌颤抖，像一片将落的秋叶。

“要...进来烘干吗？“她的声音轻得像是飘落的羽毛。

程野的瞳孔在暗处扩大。他向前迈了半步又凝固，湿透的运动鞋在地板上烙下半个月亮。

“会打扰——“

“不会。“

这声回答快得超出自己的预料。程野的眼睛倏然亮起，像是有人往古井里投了枚硬币。他抬手将湿发往后捋，水珠溅在门框上开出细小的花。

“打扰了。“他的语气与纹丝不动的脚步形成微妙反差。

林小满侧身让出通道，薄荷混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程野经过时带起一阵潮湿的风，校服袖口擦过她裸露的手臂，布料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是触电般僵住。

“拖鞋。“她指向鞋柜，喉头发紧，“蓝色那双。“

程野弯腰时，半包海盐薄荷糖从口袋滑落。撕开的包装里恰好剩两颗。林小满盯着那抹熟悉的蓝色，想起篮球赛后偷偷塞进他外套的那颗糖。

“你——“

“备用电源启动了。“程野突然打断。

头顶灯管闪烁两下，骤然亮起的光线让林小满眯起眼睛。再睁开时，程野已经捡起糖果站直了身体。他的影子被灯光拉扯变形，斜斜覆在墙面上，恰巧与她的影子重叠。

“志愿表。“程野的声音从影子方向传来，“填好了？“

林小满转身的动作突然凝固。书桌上确实摊着志愿表，可她明明记得今早已经收进文件夹。阳光穿透雨幕落在纸面，某个数字被修改的痕迹在光线下无所遁形。

“你翻了我的志愿表？“

程野皱眉走近，发梢的水滴在纸面晕开。他的影子笼罩下来时，林小满看见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不是你的笔迹。“他指尖悬在院校代码上方，“这个专业代码——“

纸张在他手中突然颤抖起来。林小满凑近时，闻到他身上雨水与薄荷纠缠的气息。某个瞬间他们的呼吸频率奇妙地同步了，然后同时发现代码末尾的“3“被拙劣地改成了“8“。

“陈墨。“程野的指节抵在桌沿发白，“昨天他是不是去过你们班？“

林小满的记忆急速倒带。昨天物理课代表发试卷时，陈墨确实在走廊拦住她。当时他说了什么？似乎是关于竞赛最后那道题——

程野已经转身走向门口，湿透的校服下摆划出决绝的弧线。他弯腰换鞋的动作带着压抑的怒意，运动鞋带绷成危险的直线。

“我去问个明白。“

“等等！“

林小满抓住他的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灼伤般僵住。程野的脉搏在她掌心疯狂跳动，潮湿的校服布料渐渐浸透她的指尖。

“不是陈墨。“她松开手，“是我自己...“

谎言在舌尖打转，却在撞上程野目光时碎成齑粉。他的睫毛还挂着水珠，眼神却锐利得能割裂雨幕。这种注视让她喉咙发紧，恍若又回到篮球赛那天，看他含着她的薄荷糖对观众席眨眼的瞬间。

“小满。“程野突然唤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梦境，“重要文件要上锁。“

书桌抽屉里露出的半截钥匙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林小满突然意识到，程野熟知她所有私人物品的收纳习惯。这个认知让耳尖的热度一路蔓延到锁骨。

“我会处理妥当。“她听见自己说。

程野深深凝视她一眼，转身时口袋里的糖果发出细碎私语。他的手已经搭上门把，却又突然回头。

“最后那道题。“他指了指桌上湿透的通知，“组委会采用了你的解法。“

玄关的灯为他轮廓镀上金边，发梢的水珠悬在肩线，将坠未坠。林小满突然想起周雯的评价——他看你的眼神，像在解一道永远无解的方程式。

“程野。“

她叫住已经拉开门的人。雨声立刻涌进房间，潮湿的风掀起志愿表一角。程野半侧着脸等待下文，喉结上挂着未干的水珠。

“谢谢。“她最终只挤出这两个字，“为了通知。“

程野的眼睛暗了一瞬，又迅速亮起。他点头时，身影已融入走廊的雨帘。门关上的瞬间，林小满听见什么东西落地的轻响。

地上躺着颗海盐薄荷糖，蓝色包装上沾着雨水。她弯腰拾起时，发现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算式——“7-3=4“，正是她志愿表上被篡改的数字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