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川田纪事:乡土中国的农民群像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3.今日农民:或固守,或突围

勾勒完绵延至今的民工潮的缘起与变异,剖析了转型时期的国家战略对农业的推动和改变,我们可以来看看满川田这只“小麻雀”,看看生活在黄山余脉的小山村里的村民们,是如何一步步地从三四十年前的人民公社时代走来,又如何搭上时代的列车,走向城市,走向不可预测的打工生涯。

处于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起步的转型时期,满川田村的村民和全国很多地方的农民一样,面临着几千年未有之变迁。他们或留守农村,固守传统;或突围出去,融入城市……无论选择哪一条道路,过去的生产模式、生活方式,都一去不复返了。即使是留在农村从事农业生产的人们,也会清醒地认识到,此时的农村,与2000年以前的农村,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由于人口大量外迁,村里人变少了,气氛变萧条了;生产变简单了(过度依赖化肥农药除草剂的缘故),生活开始向城里人看齐(家电下乡、汽车下乡的结果);野兽多起来了,水却没有变绿,生活垃圾开始困扰乡村。即使选择留在农村,心里有时也不免嘀咕:不知道三五十年后村子还在不在?[1]这样的疑惑是祖辈们从未有过的。村里几乎稍有能力的家庭尤其是家庭里的年轻人,心中念叨的只有一个信念——出去,到外面去,到镇上去,到县城去,到城市去……

转型时期的中国农民,有欢欣,有雀跃,有期盼,有向往;也有痛苦,有悲哀,有无奈,有麻木……无论哪一种心态,都是中国从传统的农耕文明向现代的城市文明行进的必然结果,是从分散的小农经济向规模化生产的现代农业的必经阶段,是大规模城镇化带来的必然现象。没有进城农民的腾退,我们不可能实现农业的规模化、产业化、现代化,而没有农业的现代化,就不可能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没有留守农民的坚持,没有牢牢地把饭碗端在我们自己手里的信念,我们不可能有笃定的依托,不可能安下心来一心一意搞城镇化建设。13亿7000万人口的吃饭问题,不可能妄想由进口来解决。粮食,从国家安全的角度来说,比黄金更值钱。

那些留在农村的农民,是传统背景下的最后一代农民,也是现代农业的拓荒人。笔者在此力图通过对满川田村的男男女女、家家户户近40年来的发展状况的描绘,解剖皖南山区这只小麻雀,反映大变革时代中国最广大农村尤其是中西部农村的巨变,勾画出中国城镇化浪潮关键阶段、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腾飞前夜的乡村生活与生产场景。这些乡邻们,生于山村,长于山村。他们这些年来的追求、目前的生活状况以及未来的生活打算,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中国最广大农村的过去和未来,反映了占常住人口约一半的中国人的生活轨迹和心路历程。了解他们,对于我们了解中国当前农村的社会现状和发展趋势,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长久以来,满川田人以勤劳、俭朴闻名乡里。“满川田,真可怜,油灯炒菜,指甲挑盐。”这首不知何时传播开来的乡间民谣,表面上看是周边村庄对满川田人守财奴式持家作风的刻薄描绘与奚落,实际反映了处于穷乡僻壤山区的满川田村民艰苦朴素的生活传统。

人民公社化以后及至“文化大革命”时期,这里的村民被死死地困在这方土地上。考学和务工的路基本被堵死,参军几乎成为那20来年山里人走向外面世界的唯一小道。那些年,满川田人与周边村庄相比,有一种自惭形秽、相形见绌的落魄感。

歙县老红军程四礼站在一幅残留的“文化大革命”标语前,讲述“文革”的历史。程四礼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批斗。(摄影凌云龙)

改革开放后,这个山沟沟里的村庄,重新焕发出它曾经的生机与活力。

外出打工的人一拨又一拨,进城求学的后生一群又一群。

满川田的农民,暴发出了已被久久压抑的创造力。

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还曾经诞生过全县中考状元。状元就读的中学,是离村两里路的乡办中学。这个发生在2010年夏天的教育新闻,曾经在全县引起了轰动。

这样的村庄,注定是有生命力的。尽管它不断瘦身,规模减小,人员日渐稀少,人口日渐老化,但它毕竟是一个有着800多年历史,曾经创造了商业和民俗以及教育奇迹的村庄。在我们目力所及的时间内,它必定有存在的空间。

且看曾经和现在的满川田人,是如何紧跟时代的步伐,追求自己的美好生活的吧。


注释

[1]2015年3月,网上爆出,陕西某村庄曾有200多口人,如今只剩下50多岁的老两口,500亩耕地随意耕种。看来满川田村民并非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