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以负》三

望着这个越发高挑漂亮的孩子，长公主难得又叹了口气。“我离开楚府那日，白雪皑皑，很冷。”她说着，眼里出现一丝光亮，“那时候的我失魂落魄，在小巷里，捡到了你。”

“你是那么可爱，招着小手，微微冲我笑。阿莘，告诉娘亲，你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姜莘也不知，长公主所说的这般模样到底为何，她只能沉默一阵，便迈步而去。

身后的女子，默默湿了衣襟。

姜莘一直知道她并非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只是长公主与楚佚之间的事情，太令她震惊。

皇室子女，怎能如此不自爱？

想起那张圣旨，姜莘静默片刻，只得一笑而过，低声呢喃，“都是命。”

既然你的生母将你的一切都给了我，那你要如何偿，我便如何偿。

一个月似乎快得如同飞逝。

红盖头被挑起，面对楚昭深切的目光，姜莘冲他一笑，“公子好计谋。”

楚昭的眼神越发幽深，他忽的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庞，“郡主聪慧，自然明白在下此等简陋算计，郡主中招，想必多有附和的意味吧。”

她果然沉默。

不错，自从侍疾完长公主后，她就明白执棋者并非她，但……这是她欠他的。

楚昭收回了手，轻哼一声，又道：“成亲这码事，长公主定然明白是你算计在先，到时候，众叛亲离的可是你。”

姜莘默默起身，恭敬的行了礼，清亮的声音犹如幽水，满含深意，“夫君不必多虑，你原本想要如何做，那你便如何做就是。”

“你倒是淡定。”楚昭冷笑一声，“长公主对你应该很好吧？”

她抬首，直视他的眸，唯言一句：“夫君心里头清楚着吧，南巷那位姑娘该等急了。”

楚昭终于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她做的这个决定，需要用一辈子来作代价。

一夜无眠，早起行茶。高座上的楚佚，看着她的眼里，兴许是满满的歉意吧。

她只是笑，子媳礼规规矩矩，一盏茶，灭了当年岁月执念。

楚昭未来，意料之中。

楚佚颤巍巍扶起她，连手指尖都在颤，“我对得起君，对得起国，对得起已逝的阿盂，却对不起鸢祈，也对不起他。”

“儿媳明白。”姜莘欠身，语气淡淡，“儿媳有自知之明，定然不会扰了他与南姑娘，儿媳尊重您，仅仅是因为您是楚佚，是儿媳夫君的父亲。”

楚佚知道，他当然知道。

姜莘会亏欠楚昭，是因为长公主将原本属于楚昭的爱给了姜莘。

但说到底，姜莘亦是无辜的。

凡尘一世，说对则对，说错则错，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楚昭不爱任何人，包括南梨。坐在茶桌旁，望着侍女进进出出，抿下一口清茶，唯留淡淡茶香。

姜莘走近，将一碟甜酥放在桌上，眼里带着丝丝微光，“南姑娘何时过门？”

他撇头望她，有些讶异，“本见其他姑娘，多是善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是知晓。”微风不燥，阳光正好，她看着他，眸光熠熠，“可那建立在在意的基础上。你不在意我，我亦不在意你。”

他笑。有些事情，一旦说出口，那便是顺理成章。

南梨入门的事情，她不再提，他也不再说。

这是他们共同的底线，也是唯一的底线。

楚佚的身子一天天弱下去。

楚昭上朝之后，她坐在楚佚床尾，看着奄奄一息的楚佚，她却笑，“如果当年你知道是这般境地，还会抛弃她吗？”

楚佚微睁眼，并不责怪，“我不曾后悔，但我承认，我亏欠她。”

“这样的亏欠对她来说，根本什么都不算。”姜莘手指绕着袖边，接着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爱过她？”

他闭上眼，“兴许，爱过。”

真的是爱吗？

他不知道。

那个曾满面笑容的女子，扬着双手奔进他的怀抱，可再度回首，却是满目萧然。

亏欠鸢祈，亏欠楚昭，甚至亏欠姜莘。

这一生，也就只能这样吧。

姜莘起身，遥望帘后的女子，微微露出笑容，“我该走了，您好好保重。”

满面泪痕，曾经风光与先帝膝下的盛安公主，如今被岁月打磨成了这个模样。

可惜，连真心付出的人都从未为她驻足。

这一刻，她不是她的娘亲，她是楚昭的娘亲。

她是个被捡的弃子。

哪比得上亲生的。

自嘲一笑，越过跨进门的楚昭，迈步而去。

十多年的母子，该好好聚聚了。

至于她。

只配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