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不真诚道歉行为的语料库语用学研究——以“sorry if”句式为例
竹旭锋
（华东师范大学）
摘 要：言语的（不）真诚性是语言哲学界的传统议题。但是，以往研究主要关注的是言说者的内在心理状态，而对于（不）真诚性的外在话语标记形式却很少涉及。本文以英语中的“sorry if”式话语为具体对象，借助语料库语用学研究方法，通过对BNC语料库中相关话语进行检索与分析来探讨该句式是否为不真诚道歉行为的典型话语标记，并解释其内在原因。研究发现：1）尽管sorry一词是典型的道歉行为的言外之力指示方式，但使用“sorry if”句式的话语并非全都是道歉行为；2）在所有道歉话语中，if从句所陈述的是说话人的冒犯行为事实，作为道歉的原因和前提；而if作为一个认识立场标记词，用来表明说话人对该从句命题内容的不确定性。这种认识立场上的不确定性与不真诚性有关，但并不能就此认定“sorry if”句式为不真诚道歉行为的绝对话语标记形式，应结合具体的道歉类型及交际语境来确定。
Abstract:（In）sincerity of speech has long been a much-discussed topic in philosophy of language. Yet, most researchers attend to the speakers' inner mental states whereas few empirical studies have been carried out to investigate the discourse marker of（in）sincerity. Since it is alleged that“sorry if”serves as a typical marker of insincere apologies, this study adopts a corpus pragmatics approach to examine all the utterances of apologies expressed in the form of“sorry if”construction in BNC. The result shows that 1）although“sorry”is considered as the typical IFIDS of apologies, not all of the utterances with“sorry if”express apologies;2）in all the apologies, the“if”usually introduces a clause indicating the reasons （the offence）and also functions as an epistemic stance marker, which indicates the speaker's epistemic uncertainty towards this propositional content. This epistemic uncertainty may lead to insincerity. However, we should never take the“sorry if”as the unconditional discourse marker of insincere apologies. The types of apologies and the actual context also need to be taken into account.
关键词：（不）真诚性；道歉行为；话语标记；语料库语用学
Key Words:（in）sincerity; apology; discourse marker; corpus pragmatics
一、引言
言语的（不）真诚性向来是语言哲学界（包括语用学）热衷于讨论的话题，属于语言与伦理的交叉界面（例如：Searle,1969; Ridge,2006; Eriksson,2011;Chan、Kahane,2011; Stokke,2014；于秀成、张绍杰， 2010,2012）。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撒谎行为就是言语不真诚的典型例子。譬如，有人约你明天一起吃饭，但你不想去，于是你可能会说“我明天要加班”，但实际上你并不需要加班。从语言哲学角度来看，撒谎意味着说话人做出了一个不真诚的断言（Saul, 2012）。核心问题在于我们该如何判断某一言语（行为）是否真诚。
就这一问题，美国哲学家塞尔（Searle）曾提出过一个非常知名的论断，一度被学界奉为圭臬。他认为，就某个言语行为而言，当说话人的心理状态与其所表达的命题内容一致时，即为真诚；反之，则为不真诚（Searle,1969）。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说话人是否“心口如一、言如心声”（顾曰国，2018）。这一颇具哲学意涵的阐释将判断言语行为真诚性的标准直接指向了言说者的心理状态。问题是，说话人的内在心理状态往往不具有可观察性，听话人是如何辨识与感知到的？或者说，这种（不）真诚性是否在话语形式（包括韵律、词汇和句法结构等）上有所表征？费舍（Fish）等（2017）发现，说话人的声音等韵律特征确实能够传递他/她对话语的（不）真诚态度。除此之外，类似的研究非常之少。
在英语中，“sorry”是表达道歉的典型形式。但有观点认为，如果在后面再加上一个 if 从句（即“sorry if”句式），则是不真诚的道歉行为，例如 I'm sorry if I offended you by making that joke（如果刚才那个玩笑冒犯到你了，我向你表示道歉）。这一观点是否属实？抑或只是一种错误的直觉判断？目前尚无相关研究对此进行过确证。
因此，本文试图借助近年来新兴起的语料库语用学方法，对英国国家语料库（以下简称 BNC语料库）中所有使用“sorry if”句式结构的话语进行检索以及定量、定性分析，主要探讨以下3个问题：1）这些话语是否都属于道歉行为？2）这些道歉行为的类型与分布如何？3）这些道歉行为的（不）真诚性与if的功能以及道歉类型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内在关联？
二、文献回顾
道歉是生活中常见的言语行为，语言哲学、语用学与社会语言学等都对此有过相当多的研究，主要涉及道歉行为的界定、社会功能、类型及语言表达形式等几个方面。
首先，道歉行为的界定问题，即什么样的行为可称之为道歉。奥斯汀（Austin）（〈1962〉1975）在阐述言语行为理论初步构想时，把道歉与祝贺、赞扬、诅咒、质疑等一起归入行为类言语行为（behabitives），并定义其为“一种向他者表达自己情感态度的回应性施事行为”。之后，塞尔在对该理论进行完善时，提出了新的言语行为分类体系，并将道歉归入表达类言语行为（expressives），与感谢、祝贺、安慰、谴责等行为并列（Searle,1979）。它们的共同点在于都表达了说话者对命题内容中所阐述的事态持有的某种心理状态。为了更准确地区分，塞尔还提出了4条构成性规则（或称适切性条件，felicity conditions），即命题内容、准备条件、真诚条件和必要条件（同上）。据此，我们可以对道歉行为做出如下描述：
命题内容：说话人S实施了某个行为A
准备条件：说话人S相信该行为A对听话人H造成了冒犯真诚条件：说话人S对该行为A表示懊悔必要条件：作为对该行为A表达懊悔的方式
（Ogiermann,2009）
其次，道歉行为具有的社会功能。利奇认为，由于说话人对听话人实施了某种冒犯行为，造成两者之间的不平衡关系，而说话人实施道歉的目的就是为了恢复这一平衡，从而维持他们之间的和谐关系。因此，道歉行为本质上是一种试图恢复交际双方平衡关系的礼貌策略（Leech,1983）。同样，赫尔墨斯也认为，道歉行为是为了满足听话人的面子需要，弥补因说话人的行为对听话人造成的冒犯，以此来恢复双方的平衡关系（Holmes,1990）。前提是，该道歉行为必须是真诚的，否则结果适得其反，甚至有可能给对方造成进一步的侵害。
再次，道歉的分类。戈夫曼提出，有些道歉是礼节性的（casual/ritual apology），有些则非常正式（serious apology）。前者只是为了满足相应的社会期待，而后者才是对冒犯行为的真实悔过（Goffman, 1971）。艾杰默认为，可以按照“时间性”将道歉分为事先道歉（anticipatory apology）、事后道歉（retrospective apology）和即时道歉（simultaneous apology）。事先道歉的功能往往是提醒和缓和，而事后道歉是补偿性、支持性（面子维护）和自我贬损的，即时道歉则强调冒犯行为与道歉之间具有同时性（Aijmer,1996）。其他还有一些根据道歉对象或场景进行的分类，如公众道歉、政治道歉等。
最后，由于在言语行为理论中，道歉本质上是一种言外之力，需通过相应的语言形式（或称言外之力指示方式，IFIDs）得以表达。以英语为例，可以用来表达道歉行为的常见形式包括动词（apologize, excuse, pardon）、形容词（sorry, afraid）、名词（pardon），以及其他扩展类型或变体。艾杰默曾对伦敦 隆德语料库（London-Lund Corpus）中215个道歉表达进行过统计，发现sorry这一形式占了83.7%，其次为pardon （7.9%）、excuse me（4.7%）和 apologize（3.7%）（同上）。此外，该研究还总结了一些以 sorry为核心的固定搭配表达或句式结构，如下：
综上，一方面，言语行为理论将真诚条件作为所有言语行为的构成性条件之一，用以陈述说话者所意图表达的心理状态。就道歉行为而言，说话人（道歉行为的实施者）必须对其行为表示出懊悔。但是，正如我们在前言中所述，懊悔属于说话人内在的心理状态范畴，听话人无法直接观测得知。因此，这一研究路径实际上仍然延循了语言哲学常用的哲学思辨方法，对于语言形式上是否对此有所表征并未论及。另一方面，对于道歉行为的语言实现形式上的一些研究，虽然罗列出了一些常见的语言形式，但也没有涉及（不）真诚性的问题。以上文提到的艾杰默（1996）为例，尽管注意到了“sorry if”句式的存在，但对其究竟与其他句式（如“sorry that”）有何差别及是否与不真诚性有关等问题并没有继续深入。
三、语料与研究方法
1．语料来源
本研究所使用的语料均来自英国国家语料库（The British National Corpus，简称 BNC）（https://corpus.byu.edu/bnc/）。该语料库是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创建，语料来源广泛，包括了口语、小说、杂志、报纸及学术出版等书面语和口语样本，词容量超过1亿，支持直接在线检索以及多种检索软件。
2．研究方法
本研究所采用的是语料库语用学方法，即借助于语料库来描写真实语境中的语言使用（Romero-Trillo,2008;2017; Aijmer、Rühleman,2015）。这一新兴的研究方法融合了语料库语言学与语用学各自的分析优势，前者主要依赖具体词汇或结构（形式）进行检索与定量分析，而后者更关注意义与功能，精于细致的语境分析。该研究方法给许多传统研究议题带来了新的视角及发现，尤其是在言语行为研究领域，利用言外之力指示方式的词汇化标记进行语料库搜索与分析逐渐成为趋势。同时，针对本研究的实际情况，为了进一步提高搜索精度和效率，我们采用卢茨基和基欧（Lutzky&Kehoe,2017a,2017b）提出的复合搭配分析法（combined collocational analysis），以“sorry if”为节点词组，在BNC语料库中检索，获得原始文本结果，之后再结合语境进行分析。
四、分析与讨论
1．包含“sorry if”的话语：道歉与非道歉行为
通过在BNC语料库中输入“sorry if”复合搭配，一共检索到154条结果。对照上文所述的界定道歉行为的适切性条件，并结合语境分析，我们发现只有149例是真正的道歉行为，而其他5例虽然使用了“sorry if”结构，但实际上并非道歉行为。相关统计结果如下：
在5例非道歉行为中，有1例属于建议行为（I'm telling you, sir, you'll be sorry if you don't take a walk up there.），有1例是属于威胁行为（I'll make you sorry if you do! ）。这两例中的sorry直接主语都是第二人称you，而非说话人本身，并非真正的道歉行为。其余3例虽然也同属表达类行为，但都只是单纯地表达说话人的一种“遗憾”心理状态（a sorry state）（Lutzky &Koheo,2017a），而没有以冒犯对方的行为作为前提，因此也不属于道歉行为。
通过对检索结果的初步分析可知，尽管“sorry”是典型的道歉行为的言外之力指示方式，但形式与功能不完全匹配的问题仍然存在。包含“sorry if”结构的话语可以是道歉行为，也可以是其他非道歉行为（如建议、威胁等）。相对而言，道歉行为的比例更高。在筛除这5例非道歉行为后，下面将针对余下的149例道歉行为的（不）真诚性问题进行分析。
2．包含“sorry if”的道歉行为：类型与分布
从句法构成上来看，这些使用“sorry if”结构的道歉话语主要包含两个部分。主句大都采用 I'm sorry或We're sorry及其省略形式，而if所引出的从句内容往往是说话人所实施的冒犯行为或结果。在逻辑关系上，后者是作为道歉的前提。例如，下面例（1）中，说话人因为打扰了对方而进行道歉。
（1）You move on, and thank you, and I'm sorry if you've been disturbed.
从句除了用以表述道歉原因（冒犯行为）之外，其时态特征也表征了该冒犯行为与道歉行为在时间上的先后性。换句话说，我们可以按照艾杰默（Aijmer,1996）所提出的分类方法进一步将这149例道歉行为进行分类。
首先，我们对if从句中动词所使用的时态进行了统计，结果如下：
图1 if从句动词时态分布①
从图1中我们可以看出，占比最高的前两种时态分别是一般过去时（42%）和一般现在时（36%），其次是现在完成时（13%）、现在进行时（7%），最少的为一般将来时（2%）。
其次，从检索结果来看，主句动词基本上都为一般现在时（或者缺省默认形式）。因而，我们可以结合上述结果将这些道歉话语按照事后道歉、即时道歉和事先道歉进行分类统计，相关结果如图2所示：
图2 3种道歉类型频次分布
具体而言，若从句动词使用了现在完成时和一般过去时，则表明该冒犯行为发生在说话人道歉之前，因此属于事后道歉，占总量的55%。也就是说，说话人在意识到自己实施了某一行为且给对方造成了冒犯，从而用道歉言语行为来进行补救。部分示例如下：
（2）I'm sorry if I've made you unhappy, but I'm not for you.
（3）I'm sorry if you've had a wasted journey, Charlie.
（4）Sorry if I've kept you waiting.
（5）“I'm sorry if I've been a bit below par this evening, ”she apologized.
（6）I'm sorry if I offended you.
（7）Sorry if I startled you.
（8）I'm sorry if I was offensive.
（9）I'm very sorry if people got injured.
当从句动词使用一般现在时和现在进行时，则表明说话人为当前的某一种结果状态或是正在发生的事而道歉，因此可视为即时道歉。而且，我们发现，这一类型的道歉行为具有一个明显特征，即使用一般现在时的动词基本上都为系动词（be）或感官类动词（如sound）。例如：
（10）Sorry if some of you are still a bit cold but I thought the heater had been turned on, but it doesn't seem to be doing anything.
（11）I am sorry if I sound harsh.
（12）I'm sorry if I'm rude, Miss Eyre.
（13）“Sorry if I'm late, ”Harry said as he sat down.
（14）We're sorry if you're upset.
（15）I'm sorry if you think I'm getting at you, Kathleen. I'm not.
而使用现在进行时则是为了强调动作具有一定的持续性和即时性。这意味着说话人的道歉行为与冒犯行为具有并发性。例如：
（16）So com — wi — th —（pause）but we've agreed. I'm sorry if I'm being repetitive and boring and the rest of it but（pause）comment.
（17）I'm sorry if I'm disturbing you.
（18）I'm sorry if I'm doing anything wrong.
（19）I'm sorry if I'm taking up your valuable time, but look on the bright side.
（20）Sorry if I'm blathering... I'm going by what“games”I know of.
从统计结果来看，只有非常少量的从句动词使用了一般将来时，只占2%。在此情形下，表明说话人进行道歉时，该冒犯行为实际还未发生，因此可归为事先道歉。例如：
（21）I'm sorry if this is going to ruin Mr （—）'s weekend.
（22）There are several places which I have no intention of visiting, and I am sorry if this will cause some to respond with incredulous rage.
由此可见，使用“sorry if”结构的话语用以表示事先道歉的比例相对较少，主要还是事后道歉与即时道歉。也就是说，通常说话人实施道歉时，其冒犯行为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
3. if的功能、道歉类型与（不）真诚性的内在关系
要回答“sorry if”是否为道歉行为不真诚性的话语标记形式之前，我们必须对if的功能及其从句内容进行深入分析。前文中已提到，if从句内容主要陈述道歉的原因（说话人的冒犯行为），同时也表明了该道歉行为的类型。但是，作为一个典型的条件句构式，if的功能不仅仅只是充当条件副词来引出一个具体陈述道歉原因的从句，同时还隐含着说话人对该命题内容的认识立场（Deutschmann,2003）。费尔默（Fillmore,1990）认为，认识立场是分析条件句形式与意义时的一个核心参数。在条件句中，认识立场表达了说话人对前件命题的一种心理/认知联结或疏离关系。而且，我们认为，这种认识立场在不同的道歉类型中所表达的具体涵义与（不）真诚性有直接关系。
在事先道歉中，由于if从句中所陈述的冒犯行为还未实际发生，只是说话人对未来情况的一种预见，存在着客观的概率性问题。这种客观上的可能性导致说话人使用if来表达对该命题持有的一种不确定态度。例如：
（23）（Meetings in Strensall Village Hall）
JH:（unclear）the ones that have been asked for. （unclear）the discussion we had.
JJ:The figures that erm the nine thousand seven hundred dwellings, related to the housing need generated within the Greater York study area together with appropriate allowance for migration, and that totals nine thousand seven hundred dwellings. It's on the basis of the the parishes within the area that we have defined erm as the Greater York a— Greater York study area.
JK:I think（unclear）. And I'm sorry if this is going to ruin Mr（—）'s weekend.
HVHPSUNK:（laugh）
JK:It is not going to be helpful to have the panel supplied with the information we asked for in relation to the Greater York area devised from the H B F table of commitments, confined to York City and the greenbelt.
HVHPSUNK:（unclear）
JK:I think what we need is commitments within the area of search.
JP:Er, which month would you like that information? （pause）
JK:Well, the area of search is defined on the...
这是一个会议讨论场景。在该道歉话语（画线句）之前，说话人（JK）试图陈述自己的观点（I think），但又不确定“这个（观点）”（this）是否会给对方造成损害或冒犯（即破坏X先生的周末），因此提前进行了道歉。从后续的话语中也可以看出，说话人（JK）不但否定了对方（JP）的行为，即提供了一些“帮助不大的信息”（it is not going to be helpful to...），而且还进一步实施了请求行为（I think what we need is...），而对方（JP）也做出了直接回应（Er, which month would you like that information? ）。由此可知，说话人（JK）所实施的道歉其实是在向对方提出请求前的一种缓和措施。而且，此类道歉多为礼节性的。说话人意识到自己将要实施的行为有可能会给对方造成一定的面子威胁，因此先主动表达道歉。这种预见性的事先道歉，是说话人采取的一种积极礼貌策略（Brown &Levinson,1983），往往都是真诚的。
与事先道歉相比，事后道歉和即时道歉一般都预设了说话人的冒犯行为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此时，如果说话人仍然使用if来表达对从句命题不确定的认识立场，则该道歉有可能为真诚，也有可能不真诚，必须结合语境来分析。
一种情况是，说话人主观上并不想承认冒犯事实或认为该事实在客观上无可避免，由此实施的道歉行为是不真诚的。而且，这类道歉还有一个典型特征，即说话人在道歉话语之后会紧接着用 but 转折，引出一个所谓的理由，借以推脱责任。这类不真诚道歉在语料中共有4例，请看其中一例（例24）。
（24）（Excerpts from Jane Eyre）
... “I didn't like talking to old ladies and children! Well, young lady, I wanted to be good when I was younger, but life has been a struggle for me, and I've become as hard and tough as a rubber ball. I only have a little goodness left inside.”
He was speaking rather excitedly, and I thought perhaps he had been drinking.
“Miss Eyre, you look puzzled. Tonight I want conversation. It's your turn. Speak.”
I said nothing, but smiled coldly.
“I'm sorry if I'm rude, Miss Eyre. But I'm twenty years older, and more experienced, than you. Don't you think I have the right to command you? ”
“No, sir, not just because you're older and more experienced than me. You would have the right only if you'd made good use of your experience of life.”
“I don't accept that, as I've made very bad use of my experience! But will you agree to obey...”
在以上话语片段中，交际一方（男性）说出“Tonight I want conversation. It's your turn. Speak.”（今晚我想谈谈，你先开始，说吧。）时，实际上是实施了一个命令行为，而命令对方做事是一种冒犯性、粗鲁的行为，直接威胁到对方的面子。在这一事实下，说话人仍然选择使用if来表达对“自己粗鲁（行为）”的不确定认识立场，而且之后对自己的冒犯行为也并无悔意，试图通过自己的年龄和经验来给自己的粗鲁寻找合理性（But I'm twenty years older, and more experienced），并继续反问对方来认同自己的命令是合理的（“Don't you think I have the right to command you? ”）。可见，该道歉明显不真诚。
另一种情况是，说话人在客观上无法确定该冒犯行为是否存在，或者是否给对方造成了负面的影响。此时，说话人使用if也合乎情理，也仍然属于真诚道歉。从语料中可以发现，此类道歉的典型特征是从句中往往出现一些涉及对方情感知觉类的词汇，例如upset（s）（7例）, rude（6例）, hurt（4例）, frightened（3例）, disturbed（3例）, uncomfortable（2例）, startle（d）（3例）, offended（2例）, disappointed （2例）等。这类道歉占了绝大部分，共有140例。请看其中一例：
（25）（Excerpts from Destined to Love）
“Do you want something... tea or coffee? ”
“Whatever you're having will be fine. I suppose I may as well have a drink now that I'm here.”
“I'm sorry if I woke you up. I tried to be as quiet as possible.”She flicked him a quick glance, then concentrated on lifting two green-patterned mugs from the cupboard and placing them neatly on the marble counter, all too aware that he was watching her every move.
“You didn't wake me. I've been keeping a watch in case we had visitors.”
“Visitors? ”That gained her immediate attention and she gave him a shocked look. “Do you think we...”
在以上话语片段中，说话一方（女性）认为可能是自己找杯子时吵醒了对方（男性），因此进行了道歉（I'm sorry if I woke you up. I tried to be as quiet as possible.）。但是，她又不太确定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必然因果关系，于是通过使用if一词来表明自己的认识立场。对方（男性）也随即否定了这一猜测，表明该冒犯事实并不存在（You didn't wake me. I've been keeping a watch in case we had visitors.）。由此看来，前者只是做出了一种不确定的猜测，出于礼貌进行了道歉。因此，该道歉仍然是真诚的。
综上所述，if作为一个认识立场标记，表达了说话人对从句命题内容的不确定。在事先道歉中，由于冒犯行为并未发生，不确定符合客观事实，并不会产生不真诚会话含义。但是，在事后道歉和即时道歉中，如果冒犯行为事实已然存在或正在发生，而且比较明显，但说话人仍然使用if立场标记来表达不确定性，借此推脱责任，这样的道歉则属于不真诚道歉行为。但是，假如说话人由于客观上无法确定该冒犯行为是否存在或给对方造成负面影响，而使用if来表达这种不确定性，该道歉仍然可以视为是真诚道歉行为。总之，在该类话语中，if的认识立场标记功能与道歉的（不）真诚性有一定关系，但并非绝对的判断标准，必须结合具体的道歉类型与交际语境来确定。
五、结语
本文以英语中使用“sorry if”句式的话语是否都为不真诚道歉行为这一问题为切入点，采用语料库语用学方法来对言语（不）真诚性的话语标记问题展开具体研究。通过对 BNC 语料库所有包含“sorry if”的话语进行检索与分析之后发现，尽管绝大部分“sorry if”式话语都是道歉行为，但也有少量的非道歉行为。在所有的道歉话语中，if从句所表述的是说话人所实施的冒犯行为，也是道歉的前提和原因。而if不仅仅只是作为一个条件从句引导词，同时还是一个认识立场标记词，表达了说话人对从句命题内容的不确定。但是，这种不确定性并不能简单等同于不真诚性，必须结合具体的道歉类型以及语境分析才能确定。尤其在事后道歉和即时道歉中，如果在冒犯行为事实对于当事人明确无疑的情况下使用该句式则为不真诚道歉行为；但如果当事人客观上确实无法确定该冒犯行为是否发生，只是用if来表达不确定的认识立场，则仍然可视为真诚道歉行为。
本研究不但丰富了对不真诚道歉行为这一特殊言语现象的研究，而且对于利用语料库语用学这样的实证性研究方法探讨类似言语不真诚性这样的哲学类命题也是一次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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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于秀成，张绍杰．汉语非真诚邀请语用特征与言语行为适切条件．《东北师大学报（哲社版）》, 2012（6）:88—91.
① 注：由于BNC来源为真实、自然语料，其中有2例存在动词缺失的情况，因此不计入在内，它们分别是：“I'm sorry if you（unclear）so I'll come in.”和“‘Who said drinking dulls the senses? I'm sorry if I—'Jessica smacked his face, quite ha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