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朝花夕拾

曾俊扯一把抽纸，给王莉擦着泪水，长叹短嘘：“我前岳母当年定了五条标准，她曾经看好史瑞明，史瑞明也不够五条标准吧，至于老杜，也不够吧。这是对我打击最大的，我被人鄙视、轻视，被人看不起，曾经高傲的我、自大的我，被人践踏，很长时间我都沉浸在其中。好在时间说明了一切，时间医治了创伤，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苦乐自渡，忧烦自解，还是随缘吧。”

王莉没有说话，抱着曾俊的腰，嘤嘤哭起来，一会，又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我怎么知道她老人家为什么就发疯了一样逼我，原来还是不急不忙地对照五条标准，让我找一个条件好的，忽然间就急不可耐了，老杜既不是新科状元，又不是皇亲国戚，为什么就让我嫁给他呢。”

曾俊一笑：“死者为大，我也不是看低老杜，我第一次看见他，我就释然了，你王莉就是那个水平那个标准，你自己愿意就好，我内心的那种骄傲感又起来了，我曾俊还是曾俊，我不比别人差。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人作为终身伴侣，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活态度，一种价值观和人生观。当我转身面对苏蓉芳的时候，我把全部的爱给了她，在厂里我就不说了，在家里，只要我有空闲时间，还有什么家务活是我不能干的，我就是疼她爱她宠她，我和苏蓉芳成为两口子，我是幸福的，她也是幸福的，而苏蓉芳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什么标准、什么要求，就是爱我。因此，我还要感谢你老妈，谢谢她逼着你嫁给别人，谢谢你一骨碌从我的床上爬起来钻进了别人的被窝。”

王莉咬着牙，恨恨道：“苏蓉芳还一骨碌钻到你的被窝里去了呢，你别跟我显摆，同学们都知道你是模范丈夫，苏蓉芳就是一副嘚瑟样，你多能啊，你心细手巧啥活都会干，你要是能生孩子，你绝不会让苏蓉芳怀孕，嘿嘿。”

曾俊说道：“人的价值观不同，道德观不同，对幸福的理解和感觉也就不同，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我不能改变别人不能阻拦别人，但却能主导自己，我也在追求自己的幸福，还好，我觉得自己就是幸福的，至于说苏蓉芳怀孕，那肯定是我让她怀上的，是她求着我让她怀上的。”

王莉怔怔地看着曾俊：“你，你不要脸，你肯定不止让苏蓉芳怀上吧，就你个放浪样，你肯定也让别的女人怀上过，从你在工学院开始，从高中时，你就不老实。”

曾俊笑着说：“你见过我给别人写的情书吗，你听说过我因为男女关系被举报吗？你看见过我和哪位女人不清不白地交往吗？你全是道听途说，全是猜测。而你却相反吧，日记里都是写着和别人的情呀爱的，学生时代几个同学给你写情书，你和几个男人起过事端，你因为男女关系被举报好几次，这就是你我的不同，我庆幸早早和你散伙，我才过起了清静的日子。”

王莉恨恨道：“谁找对象没有标准啊，我老妈有五条标准怎么了。我也庆幸把你抛弃，你是个啥呀，你就是不如别人，你也给我写情书啊，你连声我爱你都不说，就直接上来搂上来亲，你就是见色起意，你根本不爱我，你心里就是有别人。”

曾俊摇摇头：“你还是这个腔调，你得到了你老妈的真传，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你就是一直嫌我不够爱你。苏蓉芳就和你不一样，我一搂她，她就啪啪啪扣子全拉开了，她说，我是一个钟情的人、有责任心的人，值得托付的人，只要我一和她亲热，我肯定会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和她不离不弃。”

王莉的眼里热热地看着曾俊：“你不要脸，苏蓉芳也不要脸。”

曾俊面带微笑，说：“曲丽丽在和你妗子的交往中，还了解到王诚和孙小红的既往史，我学一遍，你看看是不是这样的。那年，孙小红的家里知道了王诚和孙小红在谈恋爱时，孙小红的爸爸还没什么，反应最强烈的是孙小红的妈妈，孙小红的妈妈让人给你家捎话，你家闺女找对象，说是什么五条标准，你家儿子找对象，怎么不按五条标准了，就是双标，你家儿子和我家闺女门不当户不对，我就是不愿意。结果，还是孙小红厉害，她跑遍了自己的亲戚家，说是自己肚子里已经怀了王诚的孩子，她死也要嫁给王诚。孙家也是闹腾一番，才松了口，后来看着王诚确实不错，才答应下来两人的婚事，对王诚也越来越好了。我前岳母对孙小红好，这也是原因之一，因为孙小红家比你家的门槛要高很多。王诚还硬气了一把，他跑到孙家对岳母说，莫把人看低，莫欺少年贫，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我一定要让孙小红跟着我过上幸福的生活。不论有钱没钱，孙小红也下岗过，王诚的门店也不赚钱，王诚去干农场，也只想着扩大规模，增添了不少农机具，手上也没有多少活钱，据说跟着人家贩煤，还亏了个底朝天，但孙小红的父母对王诚就是好。孙小红的爸爸说，就觉得王诚说过的那句话有豪气，闺女跟了他肯定没问题，幸福不是靠金钱衡量的，最主要的两个孩子好，两个孩子一心走正道。你看，曲丽丽厉害吧，把这事都挖出来了。”

王莉笑着看着曾俊：“这下你心里平衡了吧，你还不如王诚，王诚还跑到他岳母那里闹呢，王诚拉着孙小红就跑了，跑到同学那里住了三天，回到家里，孙小红的妈妈就消停了，这闺女都被人拐出去几天了，还能怎么样啊，只能答应两个人的事。”

曾俊长叹一声：“也是怨我，但更怨你，谁让你说你的男朋友是财经学院的杨红民啊，你脚踩两只船，你要是公布和我的关系，就是生米煮成熟饭，我前岳母又能怎样。”

王莉低头道：“怨我软弱，怨我胆小，两家几十年的恩怨了，我就怕闹大，就想着等等再说。”

曾俊低着头，像是沉思着，忽然又抬起了头：“王莉，对不起，对不起，那时我也年轻，心地单纯，思虑不周，就是想着，结婚就是很自然的事，结婚后就是和你生儿育女，就是爱你疼你，或者说，初恋时还不懂爱情，我还没来得及对你好，我也是迷迷糊糊地，就被你甩了，就一切结束了，空有对幸福的向往，空有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啊，可谓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王莉笑着，眼里泪水盈盈：“有你这样道歉的吗，你还不懂爱情，你不是很爱苏蓉芳吗，你就是个宠妻狂魔，就是模范丈夫。”

曾俊笑着说：“就是，逝去的初恋教给了我许多东西，谢谢你，谢谢你。”

王莉像是想着什么，忽然抬起头，问道：“你别给我贫，你就是会抓住我的小辫子不放，我也才不相信你呢，曲丽丽成了你的第二大股东，那个杨筱莉到底怎么回事，你当科长的时候她就和你纠缠，她为你吃过安眠药，她也跟了你许多年，她是第几大股东啊，你快招来，你也来个朝花夕拾，说清楚你和杨筱莉的丑事。还真有你的，你的手段高着呢，呜呜，你就是玩弄我的感情，那时你就是不够爱我，你和好几个女人有来往。”

曾俊吃了一惊，但马上淡定了：“杨筱莉是你的老同学，人家杨筱莉就是一股清流，我和她就像和曲丽丽的关系一样，就是一帮在企业里志同道合的工友。杨筱莉一开始在三分厂工具室，后来去了总厂企管处，那是清闲部门。我承包三分厂时，她找我，就要跟着去三分厂，曲丽丽也跟着帮她说好话，她就跟着我去了三分厂，我让她在三分厂干质量。后来工厂破产，她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她家里把她安排在了某质监站，也是事业单位。我这边刚刚扎下摊子，她就又来找我，磨了有近一年的时间，工厂有了起色，我才让她过来，她从张立军那里接手质量工作。后来，我扩股增资，曲丽丽的家庭背景就不说了，杨筱莉家更不要说，她就跟着曲丽丽入股，慢慢成了第三大股东，第四大股东是张立军，他三个和我一样，都是对象在行政或事业单位，家境都好，都敢干，都有钱入股，所以跟着企业才好起来。你知道的，杨筱莉的老公崔局也是一家县直单位的领导，崔局经常来厂里，他说，他就乐得在悠闲部门自在，去乡镇当正职都不去，我这边有事还忙着给跑跑，他有老婆每年的分红，每年几十万元，在棠邑这小地方足够花用的了，非常知足。杨筱莉虽然学的企业管理，但一直不断学习，红星厂的产品质量这一块根本不用我管，质量体系都是她主抓建起来的，她还成为了质量体系外审员，经常出去参加外审，也成为了业内的专家。还别说，这些年，她在附件厂，在红星厂，还真没有什么风流韵事，除了我们几个人偶尔开开玩笑，平常就是一本正经，她说，她干质量就是要有个严肃的样。崔局才逗呢，说杨筱莉跟着我干他放心，当初我是个科长时我都不要杨筱莉，我是厂级干部后更不会看上杨筱莉，杨筱莉经人介绍后嫁给了他，他就随着杨筱莉，就让她跟着我在三分厂、红星厂干。我跟他们说，我家穷，杨筱莉只是一时被学哥的风采迷住了，是我不敢高攀，一身清贫怎敢入繁华，两袖清风岂敢误佳人。她的家人如果知道我是棠邑老街上的穷小子，就肯定不会同意，她的家境那么好，家里人不会同意她下嫁给我这不名一文的穷书生。崔局拍着手说，你错了，杨筱莉的家里人最烦的就是她找我这样的，就想给她找个老实本分的知识分子，其它的什么条件都不要，杨筱莉照着你的标准又耽误了几年，直到成了大龄剩女才勉强嫁给了我，嘿嘿，这走到两条岔道上了，就是阴差阳错。”

曾俊正说着，王莉笑着拧住了曾俊的腰：“我怎么听着就是含沙射影、阴阳怪气，不愧是工学院的文学爱好者。”曾俊抓住她的手，继续说道：“附件厂破产后，起来十几家小厂，红星厂曾经被人举报质量问题，管质量的谢局长还真带着人来了，来厂后大呼小叫的。没两天，县里开会，崔局在会场和谢局争座位，一言不合，上去就暴打谢局长，谢局长到分管县长那里告状，结果分管县长把谢局长狠狠训了一顿，说是他惹是生非，谢局长一头雾水，莫名委屈。中间就隔了一天，某委辛主任找到他，让他不要管红星厂产品质量的事，红星厂一直是守法经营，说那就是同行攻讦，你就是闲得蛋疼，崔局的老婆就在红星厂管质量。谢局长恍然大悟，崔局、辛主任、分管县长，人家几个人就是发小，崔局的老婆杨筱莉在红星厂管质量，你查红星厂产品质量，崔局就是找机会收拾你。”

王莉痴痴地看着曾俊：“这俩娘们还真给你出力了，也都跟着你发财了，你肯定亲了杨筱莉的长脖子，她就是我们班的大白鹅。我说后来杨筱莉见了我都是不阴不阳的，还说过几次不咸不淡的话，肯定是曲丽丽把我和你的旧事给她说了。曲丽丽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的里外啥事，曲丽丽都知道，她是不是把你研究透了，连这多少年前的旧事都让她费心挖出来了，我才不相信她俩只是你的同事、部下，她俩就是你在红星厂的杨贵妃、你的貂蝉，他俩的老公就是灯下黑，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曾俊嘿嘿一笑：“你也太高看我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在附件厂、三分厂时大家都熟悉，长时间合作，算是志同道合，尤其是三分厂时的成功，大家的管理绩效奖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都树立起了信心，大家还想着在一起做点事赚点钱。两个女人都曾经对我春心萌动过，但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杨筱莉跟我同事多年，人家的确温柔似水、娴静如水，人家的确单纯善良、体贴暖心，人家的确比大莉适合做老婆，就是做情人也会很甜蜜。但那又怎么样呢，我虽不能坐怀不乱，但起码的理智还是有的。你镇中的时候就开始爱别人了呢，你后来也是和几个人有来有往的。她俩聊起来都是嘻嘻哈哈，有一点是肯定的，杨筱莉把你在补习班、委培班的事，你们同学圈的事，包括你在石寨乡的传说，都讲给曲丽丽听，两个女人都把你视为我的前任女友，还有意无意就当着我的面聊起你来，那就更热闹了，为工厂平淡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欢笑，哈哈哈。”

王莉苦笑着：“我就是不信你和她俩啥也没有，你有啥理智了，你还坐怀不乱了，你看你的得意样，我成了她俩的谈资了，她俩肯定说不了我的好。我怎么看着这两个女人和你都有夫妻相啊，都是干净、利索，穿得一尘不染，不穿什么名牌，又不张扬，还觉得有品位。现在，我们同学聚会大都是杨筱莉买单，她都不眨一下眼皮，她年纪是大了，但比年轻的时候还瘦了，几个鼓的地方还是那么丰满，还多了几分优雅、娴静，嘿嘿，你们咋都不像在工厂出大力的人啊。”

曾俊微笑着：“还不是我那前岳母早年把你误导，她早早定下五条标准，就是不让你嫁给企业的人，就觉得工厂的人都在抡大锤，其实工厂的人分工非常明确，职责非常精细，你想不到的是，杨筱莉下车间都是穿着质量人员穿的浅蓝色工装，戴着雪白的手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手术室的大夫呢。你以为王虹只是做生意，她还出版过国际贸易方面的专著，出版过一本诗集，王虹厉害着呢。”

王莉长长叹了口气：“就我那老娘，她就是老街上的老太太，她又没见过世面，就王忠在那么大的工厂，天天干着机床，工作服脏不拉几，手指盖天天满是油污，还是在个小镇上，她天天看见的就是工商、税务的那帮人在老街转悠，还有神气活现的老唐。她更看不到，企业发展到了今天是什么样，委培班的杨筱莉同学年薪加分红都几十万了，同学聚会时都开着宝马车。一身铜臭的王虹出了书，以女诗人自居，肯定她的诗都是写给你的爱情诗。这个世界，我老妈看不透，我也看不透。”

曾俊也长长叹了口气：“你还是比你老妈看得透，你的选择没错，你还是跟了老杜好，老杜当年做生意，听说轻轻松松就赚大钱了，还是比在工厂干好，工厂挣钱都是一滴汗摔在地上八瓣。虽然有波折，你俩也一步步往上走，走得也挺快，那时你老妈在老街上可风光了，你也走路不夹箍，走路也带风了，你走路的背影看起来姿势很是奇葩，看来就是比跟着我好，比跟着我强，我被时代的车轮碾过，都听不到一丝响的。”

王莉看着曾俊，不觉眼里又有了泪水：“就是个满嘴胡说，啥时候都忘不了黑我、作践我，谁知道你那时候心里想的啥，你娶了我，还能耽误了你，我嫁给你，我还能比二梅子差，她能在老曾家过得好，我也能，我也不会比苏蓉芳差。”

曾俊揽一把王莉说：“现实世界里，多的是阴差阳错，别的我不敢说，我只敢说，你要是嫁给了我，我也会宠你爱你疼你，宠你入心，爱你入魂，疼你入骨。”

王莉抬眼看着曾俊，眼里泪水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