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5章 混乱(二)

战场上火光交织,嘈杂声乱作一片,此刻,就在这金军大营处,已经说不清究竟开辟了几处战场了。金兀术、赤盏辉、种师道....,在如此混乱情况之下,即便有着斥候的传信,鸣金也好,舞旗也罢,在这堆泥潭之中,统帅也无法再调度军队了。此番混战,怕是要一直持续到朝阳升起之时,这此之前,个人生死如何,全看士卒平日里训练出的素质,以及上天赐下的那份运气了。

总而言之,此战,两军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金人没有被夜袭击破,宋军也没有被以逸待劳之策歼灭。

听到斥候的传令,郭药师一把丢下了头盔,紧接着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王爷,且不可懈怠,宗望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

与此同时阵内的列列士卒,在短暂摆脱了生死的威胁之后,亦是丢下了武器,同样的瘫倒于地面,甚至有人脑袋一挨上地面,就响起了震天的鼾声。本来齐整的大军,此刻是仅仅余下了外围持着枪戟戍卫兀术反扑的将士依旧在保持站立,整个军阵,细细观之,此间模样却是狼狈。当然,刘备也没有再强命士卒起身,见此场景,其心中反而升起了一抹无奈。

“这仗也打得太费劲了!”

见到无数疲惫倒地的军士,刘备内心无奈道。事到如今,刘备怎么不明白宋金军力之间的差距?金人的调度整齐划一,皆受那完颜宗望都督。而宋人呢,却是各自为战,一场大型战役是配合得稀烂。

“如果宋金两人的数量都不过万,胜负难说,但宋军占优。”刘备心中暗暗评价。

要知道,宋人的单兵作战能力不比金人差,配上完备的甲胄,甚至还要更强,大宋不缺猛士!大宋缺的是如韩信一般点兵多多益善的将领!

甲士不是不能敌,可大宋将领中又有何人能与对面的那个菩萨太子完颜宗望兑子?即便是他刘备自己也不行。

夷陵血火淬炼出的铁律,无时无刻不如江水倒灌在他心头。

七百里连营的灰烬深深烙印在他的脊梁上,这也让他对“万人”这个数字有了近乎执念的认知——若是兵马不过盈万,他尚可效武安君排兵布阵,学淮阴侯暗度陈仓;若增至三万之数,便只能效仿西楚霸王破釜沉舟,全凭血气维系战阵不溃;

倘若有朝一日还要统领十万甲士,他倒是宁愿提着长剑去当个燕地游侠儿了。

这绝非妄自菲薄,而是当江水飘下蜀锦战袍时,他用无数儿郎的忠魂换来的兵家至理,是现实给他的教训。

简单来说,一万以下,他与白起韩信五五开;一万以上,勉力维持,可以对线;超过三万,直接扯淡!

“神州处处人杰地灵,我就不信了,普天之下,还没有能统十万兵的好儿郎了?”刘备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正在为刀擦拭鲜血的李孝忠,咬牙切齿地恶狠狠说道。

“啊嚏!”李孝忠、韩世忠皆是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喷嚏。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啊嚏!”

岳飞在巡逻的途中亦是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喷嚏。

张宪无奈道:“都说初春夜凉,应当多加件衣服的....”

不过,宋军以无心算有心,虽是打得吃力,但能暂且僵持,没有如往常一般在金人面前直接一哄而散,望风披靡,也算是一大进步了。刘备如此劝说着自己,说不清是在安慰还是在自我欺骗了。也就在此刻,孔明清秀的面容在其脑海中一闪而过。

如果不光有韩信,还有如萧何、孔明一般的人才就好了。如此,自己也是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王爷!”李邦彦从士卒手中接过一个装满水的皮囊趋步而来。“先润润嗓子吧,之后怕是还有一场恶战。”

刘备接过水囊一饮而尽,随手就将空水囊扔到了地上。“让休息好的士卒们去和还在戍卫的弟兄们换换,都趁着这个间隙歇一歇,喝喝水。”

郭药师、韩世忠当即抱拳应诺,即刻就着手调度阵列的轮换,但还没走几步,便又被刘备叫住。

“之后我们便直向汴梁城而去,能打到哪儿算是哪儿。”

“遵命!”

一番轮替之下,须臾间军阵如潮水分合,刘备按剑遥望泾渭分明的常胜军、禁军两营将士,沉默半响,喉间才无奈滚出一声苦笑。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你们是信不过王爷,还是信不过官家?”

见此场景,李邦彦当即怒喝。闻得宰执之言,两军甲士先是面面相觑,随即才又合二为一。

分久必合不是自然规律,燕云孤悬中原已近二百年,两地猜疑何止于此?

而此刻,不远处的战场边缘,完颜挞懒已经带着自己的万户倾队而出,即便期间遇到了些许阻拦,也被其麾下军士轻而易举地粉碎了。

月光开始慢慢褪去,太阳正在努力挣出地平线,完颜挞懒面前,一名士卒忽地一脚踩在了落雪尚未化开的土地之上,滑倒在地。

“起来!”完颜挞懒怒目圆睁呵斥道。

那小卒没有作声,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起来!”完颜挞懒一扬马鞭抽打在那小卒身上。

可那小卒却依旧不作动静,只是嘴里在念叨不停:

“后营有鬼......”

“后营有鬼......”

“后营有鬼......”

“没卵的玩意儿,俺杀了你!”完颜挞懒髭须炸立,腰刀却已被他抽出,带着腥风劈向对方咽喉。

挞懒显然是认定这小卒早被一晚的夜战吓碎了魂。

刀刃入肉的闷响里,血雾蓬散起三尺。那小卒拧腰错步,任左臂飞落泥潭,肩膀创口白骨森森竟不见其人颤栗。

“狗崽子!还敢躲!“挞懒腕翻刀花欲再斩,却见残躯小卒忽如牵丝傀儡般弹起。

小卒捡起残肢,右手攥着自己尚温的胳膊,脖颈以诡异角度后仰,嘴角抽搐着上扬,眼角却迸出泪花:“将军归天喽!“尖细如稚童的嚎哭刺破硝烟,“将军的头颅在旗杆上晃呢!“

其声忽转沙哑如老妪,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映着挞懒惊怒交加的面容。

挞懒即刻挥刀再次劈去,那小卒则是将残臂丢向了挞懒,也是抽刀砍去,但却是砍得近处的其余士卒。

挞懒格开挥来的断臂,刀锋顺势抹过癫狂士卒的脖颈,其头颅尚在空中翻滚,无头身躯却已轰然跪地,断颈处血泉喷涌,将坠落的头颅冲得又腾起三尺。

即便挞懒动作干净利落,转眼间就砍下了那小卒的头,动作可堪迅速。

可在这猝不及防之下,周遭士卒中已有数人被刀砍伤。

“赏!赏!过了河...赏...赏黄金!”挞懒颤抖尖叫道。

可其身边的甲士,却是犹如枯木,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听到挞懒的话,只是嘴边挂着不合时宜的诡异笑容。

随后,刀剑出鞘的声音如潮水般哗啦啦响起,不绝于耳。士卒们疯狂扭动身体,胡乱挥舞着四肢,朝着彼此砍杀而去,好似女真萨满般跳着不知名的祭祀舞蹈。

突兀的,天上圆圆的月亮变成了血红色。

金军,终于是在连番征战之下,经过一晚的鏖斗,那根紧紧绷着的弦,断了!

营啸,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