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信任危机，智破困局
晨雾未散时，演武场的青石板被露水浸得发暗。
张长老的皂色道袍扫过石阶，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他能听见身后各宗代表的低语，像一群被惊起的寒鸦。
李掌门的鎏金拂尘在腰间轻晃，金缕勾着晨光，倒像是根锁人的链子。
“张师叔，李掌门。“罗羽的声音从点将台传来，不高，却像穿云箭般劈开了嘈杂。
他手按玄铁剑柄，剑鞘上的云纹在雾中若隐若现，“借一步说话如何？“
张长老的胡须抖了抖。
他本想在演武场当众质问罗羽——凭什么让玄冰宫的柳师姐管巡防？
凭什么青禾谷的周堂主能调粮？
可此刻望着罗羽身后三十七个小门派的旗帜，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偏殿听到的密语：“罗羽那小子，把各峰的存粮都匀给了穷山派......“
李掌门先动了。
他拂尘一摆，金穗扫过罗羽腰间的玄铁剑：“罗指挥好大的派头。“话音里带着三分笑，七分冰，“我等倒是要听听，这联军的规矩，到底是按千年古训来，还是按你新砌的墙来。“
密室的门“吱呀“一声合上时，王瑶正站在西帐外。
她望着张长老的亲卫们退到五步外，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小玉瓶——里面装着罗羽昨夜从神秘空间取出的“回春丹“，每粒都能续半柱香的命。
“王姑娘。“有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帐后传来。
王瑶转头，见是苍梧小筑的陈师妹，眼眶通红，“我家师父说，罗指挥把咱们的护山大阵图要去了，说是要'统一布防'......可那是祖师爷传下来的......“
王瑶上前握住她的手。
陈师妹的手像片枯叶，凉得扎人。
她想起三年前在洗药峰，罗羽替她挡住师兄的毒打时，也是这样的温度。“陈师妹，“她轻声道，“你可记得去年大旱？
罗羽带着杂役队翻了三座山，给咱们背来的灵泉？“见对方点头，她又笑，“他要阵图不是要夺，是要把苍梧小筑的'叠云阵'、玄冰宫的'寒星阵'都融了——就像当年他把洗药峰的破水桶，改成能接雨水的陶瓮。“她从袖中摸出颗糖，是苏浅昨日塞给她的，“你且去和师父说，今夜戌时，罗指挥会让唐先生把新阵图送来，保准比原来的多挡三重雷。“
陈师妹捏着糖跑远了。
王瑶望着她的背影，又转向东边——那里该是苏浅在忙活。
苏浅确实在东边。
她蹲在一堆朱漆木箱前，指尖敲着箱盖上的封条，嘴角挂着狡黠的笑。
箱子里是罗羽从神秘空间取出的三百年朱果、五十年茯苓，还有半箱北境玄铁。“赵管事，“她抬头看向白驼山的赵管事，对方正盯着箱子直咽口水，“您说贵派缺铸剑的玄铁？
巧了，我这有十块。“
赵管事的喉结动了动：“苏姑娘的意思是......“
“支持罗指挥的，优先领。“苏浅抽出块玄铁在手里抛着，“白驼山去年帮过青禾谷运药，周堂主记着呢。
您要是现在去演武场，和陈掌门说句'听罗指挥的'，这玄铁就是您的。“她忽然压低声音，“我可听说，天幕的人最近在南边放话，说联军要散......您说，要是联军散了，白驼山那几座铁矿，够不够他们抢？“
赵管事的脸瞬间白了。
他接过玄铁，几乎是小跑着往演武场去了。
苏浅望着他的背影，又摸出块茯苓在鼻尖嗅了嗅——这招是跟罗羽学的，当年他当杂役时，总把攒下的灵草分出去，换得各峰杂役的信任。“傻哥哥，“她轻声嘀咕，“你总说要'砌墙'，可没我和瑶姐给你搬砖，这墙砌得起来么？“
密室里，烛火晃了晃。
罗羽将一卷羊皮纸推到张长老面前，纸角染着暗褐色的血——是黑爷的血。“这是三天前截获的。“他声音平稳，“天幕的人给各宗都写了信，说张长老要吞了玄冰宫的冰髓，李掌门要夺青禾谷的药田。“
张长老的手猛地抖了。
他想起昨日玄冰宫弟子看他的眼神，像看个偷东西的贼；李掌门的鎏金拂尘“啪“地砸在案上：“好个借刀杀人！“他盯着纸上的字迹，那是天幕左使的笔迹，他在十年前的血案里见过。
罗羽趁机往前倾了倾：“所以我提议，联军分三支。“他抽出三枚玉牌，分别刻着“镇“、“锋“、“枢“，“张师叔领'镇'字营，管后勤防御，您最擅长守，玄冰宫的冰阵、苍梧小筑的叠云阵都归您调；李掌门领'锋'字营，管前锋冲杀，您的'九转雷诀'正适合破阵；我领'枢'字营，居中协调，传信运粮。“他又推过一卷帛书，“这是详细的资源分配、战阵配合，您二位看看——'镇'营每月领三成粮，'锋'营优先挑玄铁，'枢'营只拿两成......“
李掌门翻帛书的手慢了。
他看见上面详细写着：“锋字营若破三阵，额外加半成灵玉“，“镇字营若守满十日，赏三枚聚气丹“。
张长老摸着玉牌上的“镇“字，突然想起昨日柳师姐递来的冰阵改良图——原来罗羽早把各宗的长处都摸透了。
“若此计不成......“罗羽的声音沉了沉，“我自辞指挥之职。“
帐外传来更鼓声。
张长老和李掌门对视一眼。
李掌门先开口：“我要加一条——'锋'营的战损，由枢营三倍补偿。“张长老立刻接：“镇营的粮，得由周堂主当面点清。“
罗羽笑了，从袖中又摸出两卷新帛书：“早备下了。“
卯时三刻，演武场的雾散了。
张长老站在点将台上，举着“镇“字令旗；李掌门握着“锋“字玉牌，拂尘在阳光下金得耀眼。
各宗代表交头接耳，却见玄冰宫的柳师姐走上前，抱拳道：“柳某愿听张师叔调遣。“青禾谷的周堂主跟着作揖：“周某人的药锄，给李掌门开道。“
士气像被点着的火药，“轰“地涨了起来。
罗羽站在台下，望着人群里王瑶的笑脸、苏浅冲他比的手势，紧绷的肩背松了些。
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瞥见赵公子从偏帐溜了出去，袖中似乎攥着什么——是块青玉佩，和柳青云腰间的那对“双鲤佩“极像。
“赵公子。“罗羽喊住他，声音里带着笑，“方才苏浅说给你留了十块玄铁，你可去领了？“
赵公子的脸白了白，强笑道：“这就去，这就去。“他转身时，罗羽看见他袖角沾着星点银粉——那是玄冰宫特有的“凝霜粉“，柳青云的冰剑上总沾着这种粉。
夜幕降临时，罗羽站在柳青云的帐前。
帐内烛火未燃，案上的冰剑蒙着灰。
他掀开帐帘，见案头压着半张纸，墨迹未干：“罗指挥，我去查些旧事。“字迹清瘦如竹，正是柳青云的笔。
罗羽捏着纸，望着帐外的夜色。
风卷着旗角，“枢“字旗猎猎作响，像在催促什么。
他摸了摸腰间的玄铁剑，剑鸣轻响——这一次，藏在暗处的，究竟是敌是友？
罗羽捏着那张薄纸的指节微微发白。
帐外的虫鸣忽然变得刺耳，他分明记得三日前柳青云还在演武场与张长老讨论冰阵布防，眉峰舒展时眼尾的寒色都褪了三分。
如今案上的冰剑蒙着薄灰，剑鞘上的冰纹结着细霜——那是她每日晨起必擦的法器，今日竟连剑都未带。
“罗大哥？“王瑶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带着夜露的凉意。
她掀帘而入时，发间的玉簪碰响了帐钩，“苏浅说赵公子领了玄铁就往西边去了，我追了半里地......“她的话尾突然顿住，目光落在罗羽手中的信上。
罗羽将信纸递过去。
王瑶借着月光扫过字迹，指尖轻轻一颤：“是柳师姐的笔迹。
她上月替我抄《百草经》，最后一页'露'字的竖钩总爱往右上挑半分......“她抬眼时，眸中浮起冷意，“她绝不会平白留这种话。“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浅掀帘的动作带翻了案角的茶盏。“你们看这个！“她摊开掌心，三枚碎玉片泛着幽光，“我在赵公子方才站的石缝里捡到的，像是被内力震碎的。“她指尖抚过玉片边缘的刻痕，“双鲤佩的尾鳍——柳师姐那对是玄冰宫百年前的镇宫玉，前日她还说要把雌佩送与师妹当生辰礼。“
罗羽接过玉片，碎玉断面还沾着星点暗红。
他忽然想起赵公子袖角的银粉——玄冰宫的凝霜粉只在冰属性功法运转时才会脱落，柳青云的冰剑每次出窍都会带起这样的银雾。“赵公子接触过柳师姐，“他低声道，“可能是胁迫，也可能是......“
“灭口。“王瑶的声音像浸了冰碴。
她摸出袖中那枚回春丹，丹瓶在掌心转了两转，“柳师姐若发现内鬼，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可赵公子是白驼山的人，白驼山与玄冰宫素无往来......“
“白驼山的铁矿。“苏浅突然插话。
她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一道极浅的拖痕，“天幕的人最近在南边放话要抢铁矿，赵公子急着要玄铁铸剑......若他早与天幕勾结，故意煽动联军内斗，再引外敌来夺矿......“她的声音渐低，抬头时眼底闪着锐光，“柳师姐定是查到了什么，才会留信。“
罗羽走到帐口，望着西边长满野菊的山径。
夜风卷来，他闻到一缕极淡的腥气——是血混着冰魄草的味道，那是玄冰宫弟子疗伤的常用药。“去牵青骓。“他对苏浅道，又转向王瑶，“你去查联军近三月的调令，尤其是白驼山、玄冰宫的物资往来记录。“
王瑶点头，袖中玉瓶轻响：“我让陈师妹去苍梧小筑借叠云阵图，他们的阵法能追踪三日内生人的气息。“
苏浅已将青骓的缰绳抛来，马颈上的铜铃在夜色里清响：“我去截赵公子，他方才往万松崖去了，那里有处废弃的矿洞——“
“等等。“罗羽按住她的手腕。
他望着远处山影，玄铁剑在腰间轻鸣，“先别急着打草。
柳师姐说'真正的敌人就在身边'，这'身边'未必是赵公子。“他摸出方才在案底摸到的半枚残章，章上刻着“天“字的右半部分，“这是柳师姐的镇纸，她从不离身。“
王瑶凑过来看，瞳孔微缩：“这纹路......像天幕左使的印信。“
山风掀起罗羽的衣摆。
他将残章收入怀中，玄铁剑柄上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从今夜起，联军所有人的动向都要记清。
王瑶，你让各营换用新的传讯符；苏浅，把仓库的守卫换成信得过的杂役——当年洗药峰的那些兄弟，该召回来了。“
苏浅翻身上马，马尾扫过他的手背：“那柳师姐？“
“她留信，是要我查，不是要我急。“罗羽望着西边渐起的薄雾，“真正的敌人藏在阴影里，可阴影越浓，越照得出光的方向。“
夜色更深了。
罗羽回到帅帐，案头的烛火突然明灭两下。
他展开柳青云留下的半张纸，在“身边“二字下重重画了道线。
墨迹未干时，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那是他与王瑶约好的暗号：“有发现“。
他将纸页折成鹤形，放进玄铁剑鞘的暗格里。
剑鸣又起，清越如诉。
这一次，藏在阴影里的，究竟是谁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