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内奸现形，背水一战
月过中天时，罗羽在帅帐内铺开联军布防图，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案头摆着柳青云留下的半张纸，“身边“二字下那道墨痕已干透，泛着暗沉的褐。
他指尖轻点图上“青蚨原“的标记——那是赵公子所属势力的驻地，最近半月，该驻地的传讯符频次比往日多了三成，且多在子时后发出。
“叩叩。“
帐帘掀起一角，王瑶裹着寒气进来，发间还沾着夜露：“各营传讯符已换完，旧符全收在铁匣里。
苏浅那边说，洗药峰的老兄弟明晨就能到，个个都带着当年淬药的手劲。“
罗羽将布防图卷起来：“赵公子今日去了三次工坊。“
王瑶一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的玉笛——那是她常用的法器，“他前日还说驻地缺灵米，求我通融调粮。
工坊......难道和新法宝有关？“
“去把苏浅喊来。“罗羽抽出玄铁剑，剑刃映出他微沉的眉目，“从今夜起，盯着赵公子的脚底板。“
天刚擦亮，联军工坊便传来击掌声。
苏浅踩着晨露冲进帅帐时，发梢还挂着铁屑：“成了！
李大师他们把玄冰髓和赤焰晶的融合度提到了七成，新炼的'破云梭'能硬扛结丹期修士三记法诀！“她晃了晃手中的菱形法宝，表面流转着红蓝双色流光，“就是材料......“
“缺多少？“罗羽接过破云梭，指腹划过棱面。
“玄冰髓只够炼三百枚。“苏浅咬了咬唇，“前线有五个营，每个营至少要五十枚才够覆盖。
可后方那些小势力......“
“优先前线。“罗羽将破云梭放回木匣，“让李大师写个说明，就说破云梭需修士本命精血温养，后方修士暂时用不上。“他抬眼时目光如刀，“若有闹得凶的，让洗药峰的老兄弟去'劝劝'——当年他们按住我洗药时，可没轻手过。“
王瑶噗嗤笑出声，又立刻绷住脸：“我这就去传信。“
可到了傍晚，演武场还是聚了十多个修士。
为首的是苍梧阁的青衫弟子，正拍着桌子：“罗统领说联军同气连枝，合着好处全给前线？
我们守粮仓就不是抗敌了？“
罗羽穿过人群时，玄铁剑鞘撞在木桌角上，发出清响。
青衫弟子下意识闭了嘴。
他扫过众人，声音像浸了寒潭：“昨夜西疆传来急报，天幕左使带三千死士摸过了雁回峰。“他指向演武场东侧的旗台，“前线的兄弟此刻正在雪地里啃冰渣子，用血肉堵缺口。“他突然抽出玄铁剑，剑尖挑起青衫弟子腰间的玉佩——那是苍梧阁的信物，“你师父当年被魔修围在锁龙谷，是谁带二十个杂役冒死送药？“
青衫弟子脸色煞白，扑通跪下：“是......是罗统领。“
“所以。“罗羽收剑入鞘，“破云梭给能拼命的人。“
人群渐渐散了。
王瑶从暗处走出来，递过一壶热茶：“你猜得没错，赵公子刚才派了个书童去演武场，塞了五块中品灵石给苍梧阁的人。“
月上三竿时，苏浅的传讯符在罗羽掌心发烫。
他展开符纸，上面是苏浅潦草的字迹：“谷北第三棵枯树，速来。“
山谷里的风裹着腐叶味。
罗羽猫在岩石后，看见赵公子正对着寒潭说话。
潭水突然翻涌，浮出个黑袍人——面覆青铜鬼面，腰间悬着七柄淬毒短刃，正是暗影。
“联军明日会攻天幕左翼，据点在青蚨原北三十里。“赵公子声音发颤，“罗羽那厮说破云梭全给了前锋营......“
“够了。“暗影抬手，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你要的灵米，明日寅时到。“他转身要走，却突然顿住，“有人。“
罗羽心下暗惊，正要现身，却见王瑶从另一侧的灌木丛跃出，玉笛横在唇边：“暗影大人好耳力，可惜晚了。“
笛声骤起，是洗药峰的“困仙曲“。
暗影的短刃刚要出鞘，便被无形音波缠住周身大穴。
苏浅趁机甩出三张定身符，精准贴在他后颈。
黑袍人闷哼一声，踉跄两步，撞在枯树上。
赵公子转身就跑，却被罗羽一脚勾住脚踝，玄铁剑柄抵住他后心：“跑什么？
不是要当英雄吗？“
“我、我是被逼的！“赵公子瘫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天幕说不照做就屠了青蚨原......他们抓了我妹妹......“
罗羽蹲下来，捏住他下巴强迫对视：“那柳青云呢？
她留的信，也是你们的局？“
赵公子浑身剧震：“柳、柳师姐是左使的人！
她根本没失踪，前日我还见她和左使在......“
“砰！“
寒潭突然炸开，暗影撞碎冰层冲了出来。
他鬼面上多了道裂痕，短刃上的毒雾凝成青烟：“罗羽，你以为抓个废物就能翻盘？“他扫了眼瘫软的赵公子，嗤笑，“左使早说过，你们这些蝼蚁，连自己人都信不过。“
王瑶的玉笛已蓄满灵力，苏浅的破云梭在掌心发烫。
罗羽却伸手拦住她们，盯着暗影缓缓起身：“所以你们才要拼命安插卧底？
因为怕。“他抚过玄铁剑柄的云纹，“怕我们这些杂役、散修、小门派的蝼蚁，真能咬穿你们的天。“
暗影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甩袖，七柄短刃如流星般射向罗羽面门，自己则借着反推力向后暴退。
罗羽旋身挥剑，剑鸣裂帛，短刃撞在剑身上迸出火星，却被全部弹开。
等他再抬头，暗影已消失在山谷尽头，只留下一句飘在风里的冷笑：“大劫将至，你们连活过今夜的资格都没有。“
深夜的帅帐里，赵公子被捆在椅子上，还在抽抽搭搭地哭。
罗羽将柳青云的半张纸扔进火盆，看着“身边“二字在火焰里蜷成灰。
王瑶端来醒酒汤，却见他站在帐门口，望着营寨里星星点点的灯火。
“明日卯时，召集所有统领。“罗羽的声音很低，却像铁钉钉进岩石，“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玄铁剑在鞘中轻鸣，仿佛应和着远方渐起的战鼓。
卯时三刻，晨雾未散。
演武场中央的旗台被连夜垫高了三尺，罗羽站在台顶，玄铁剑鞘上的云纹在雾中若隐若现。
台下密密麻麻站着联军各营统领——有头发斑白的老散修，有腰间挂着小门派令牌的年轻修士，更多的是穿着粗布道袍的杂役出身者，昨夜还在啃冰渣的前锋营士兵，此刻肩头的积雪未化，甲胄上还沾着冻硬的血渍。
王瑶抱着一摞战旗站在台侧，旗面用玄铁线绣着“凡“字，那是罗羽半月前定下的新旗号。
她望着台下交头接耳的人群，指尖轻轻攥紧旗角——这些人里有半数昨日还在为破云梭争执，此刻却因罗羽的召集早早列队，连最刺头的苍梧阁弟子都缩在队尾，不敢直视台上的目光。
“安静。“
罗羽的声音并不高，却像一柄重锤砸在演武场上。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连掠过旗杆的风都弱了几分。
他俯身撑住台边的木栏，目光扫过前排一位缺了半只耳朵的老修士——那是洗药峰的旧人，当年曾用药杵敲着他的脑袋骂“懒骨头“；又掠过右侧队伍里攥着木剑的少女，那是三个月前在荒原上被魔修追杀时，他背在背上跑了三十里的小丫头。
“诸位，我罗羽十四岁进洗药峰当杂役，每天天不亮就得去后山挑冰泉，手冻得握不住桶绳，就用草绳缠在手上勒着。“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疤痕，“这道疤是二十岁那年，给内门弟子送补元丹，被守门的外门执事拿火折子烫的。
他说，杂役的命，连药渣都不如。“
台下响起零星的抽气声。
老修士抹了把脸，喉结滚动着喊：“我记得！
那狗东西后来被魔修撕了半边脸，是小羽你......“
“我给他喂了三天伤药。“罗羽打断他，“不是因为慈悲，是因为我知道——“他突然提高声音，震得旗幡猎猎作响，“当我们把自己当蝼蚁的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仙'，才真的能把我们踩进泥里！“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苏浅抱着装破云梭的木匣站在阴影里，看着罗羽被晨雾染白的发梢，想起三个月前在废墟里捡到的他——那时联军刚败了三场，他蹲在焦土上，用枯枝在地上画布防图，说“我们还有凡骨“。
“三天后，天幕大军会攻雁回峰。“罗羽的手指叩了叩腰间的玄铁剑，“他们有化神期的左使，有十万魔修，有能焚山煮海的法宝。
可他们没有——“他突然指向台下那个攥木剑的少女，“被追杀时还护着同伴的勇气；没有“——又指向缺耳老修士，“被打断腿还要爬回战场的狠劲；没有“——他张开双臂，“我们这些被踩进泥里，却偏要从泥里开出花来的凡骨！“
少女的木剑“当啷“掉在地上。
老修士抹着眼泪吼：“小羽说得对！
老子这条命早该埋在锁龙谷了，现在多活一天，就多砍十个魔崽子！“
“凡骨！凡骨！“
呼喊声像滚地的雷，撞碎了晨雾。
王瑶松开旗角，绣着“凡“字的战旗在风中展开，朱红的底色被染得发亮。
罗羽望着台下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这些人不知道，他收到的密报里，天幕左使身边还跟着位从未露过面的“客卿“，那是比化神更恐怖的存在；他们也不知道，联军的灵脉已经枯竭，就算赢了这一仗，后续的补给连支撑半月都难。
直到人群散去，他还站在旗台上，望着远处被雾气笼罩的雁回峰。
玄铁剑突然在鞘中轻颤，熟悉的温热从丹田升起——那是神秘空间的召唤。
他快步走回帅帐，反手闩上门，指尖刚触到腰间的玉佩（那是空间入口的信物），一道低沉的声音便在识海炸响，像古钟撞碎了千年积尘：
“天地大劫的真相，远不止魔修祸世。“
罗羽猛地睁大眼睛。
他曾在空间里得到过上古传承，却从未听过这般清晰的人声。
那声音带着锈铁般的腥气，混着某种他说不出的古老韵律：“你以为天幕要的是疆域？
错了。
他们要的是......“
“报——！“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罗羽迅速收敛气息，转身拉开帐帘，苏浅抱着一叠传讯符冲进来，发梢还沾着融化的雪水：“前锋营急报！
雁回峰东侧的望星崖，出现了......出现了三十座聚灵阵！“她指尖发抖，“全是用修士的骨头堆的阵基，每座阵里都锁着......锁着化神期的魂魄！“
罗羽接过传讯符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苏浅发白的嘴唇，又望向帐角还未熄灭的炭盆——那里躺着柳青云留下的半张纸的灰烬。
神秘空间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他突然想起昨日暗影说的“大劫将至“，终于明白为何这些日子里，连天上的星轨都偏移了三寸。
“召集所有炼丹师。“他将传讯符递给王瑶，“让洗药峰的老兄弟把压箱底的'破妄丹'全翻出来。“他按上玄铁剑柄，目光扫过帐外猎猎作响的“凡“字旗，“告诉前锋营，守住望星崖。“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山，“因为我们要掀的，从来不是什么天幕。“
山风卷着晨雾灌进帐中，吹得炭盆里的灰烬打着旋儿飞上半空，仿佛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真相，终于要在这场大劫里，露出真正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