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少年
考官公布了终试前十位次。
顾黎并不在前十之列。
这事有点奇怪。
顾黎自问虽然他表现不算高调，但不论炼丹时间、药材利用，及最终成丹质量，排于前十之列，不成问题。
“这些人……”
再细想入围前十位次的应考者，顾黎了然。
这十人，本身炼丹水平不错，同时，看样子，也都是出自宗族世家，有着背景地位，或背后，有着支持之人。
顾黎意识到--
他遭遇了潜规则。
摇了摇头，顾黎没有多说什么。
考官又公布其他位次。
顾黎位列十二，予以录用。
数天后。
“顾小友在终试中，没能跻身前十位次？”
禅院庭阁中，秦业得到了孤霞宗终试成绩，有些意外。
“怎么回事？”他又问道。
侍从道：“我们差人问了，顾黎的实际成绩，当能排于前十位次。只是，前十位次，将列入孤霞宗人才库，得到悉心栽培。因此，对于这十个名额，在终试之前，就早有人运作，基本有了归属。”
“原来如此。”秦业点了点头，对事情当即有了了然。
“只是……”眼中微闪，秦业低语道：“难道孤霞宗中，没有人看过【龙黎经】吗？就没有意识到，这些应聘者中，有着顾小友这等人才？不说炼丹才能，仅是这部龙黎经，如顾小友这等人才，怎么招录都值得。”
“有时候，地位、权柄，会蒙蔽很多东西。上宗有些人，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眼光再也不愿多看一些，看得更远一些。此等傲慢、偏见，只怕总有一天，会酿成错失，让他们付出代价。”
……
晨曦倾洒。
孤霞宗，药园。
小屋里，顾黎坐在蒲团上，结束修炼，轻吐气息。
他已被录用，正式成为孤霞宗门人。
前十之外，被录用的众应考者，将经历一至两年的见习期，除了日常的炼丹修习、任务，也被安排了比如丹阁看守、地火管理、拣药等各个职守，顾黎经申请，看管、维护药植，成为了一位药园管理人。
药园不大，但很清静。
“灵气也不错……”
虽然只是孤霞宗的普通药园，但既位于上宗，又是灵植之地，灵气含量及纯度，比之福地屋舍，甚至都更纯粹、醇厚。
不引人瞩目。
灵气纯度又等于白嫖福地屋舍。
对于顾黎而言，此种情况反而比较理想。
沉静心神，顾黎“看”向识海。
道灯已然燃起。
【道灯启醒中。】
【是否开启巡弋？】
顾黎正将迎来第三次巡弋。
“开启。”
顾黎心中默念道。
……
屋舍昏暗，烛灯摇曳。
顾黎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微怔。
碎裂贴合的镜子中，映照出一位少年。
少年十五六岁，发丝略乱，面容苍白，身躯颀长清瘦，赤着的上身，两侧，甚至都看到一根根肋骨痕迹，整个人，有着些许病态、默然。
再看四周。
屋舍简陋凌乱，堆积散布着各种刻印古怪符号的铁片、轮毂，又有诸多图纸，绘着人体、路线，及各种注释图案，交错堆叠。
与此同时，意识中，种种随之涌现。
这是座广袤，而又蛮野的世界。
天地之间--
有如同山岳的巨兽。
有禽鸟掠空飞行，羽翼伸展，遮盖数百米苍穹，所经之处，掀起风浪、海啸。
又有深山之中，大树扎根，延及百里，巍峨苍茫。
……
更有种种奇观，壮阔诡奇。
人族强者披荆斩棘，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斗争、传承，感天地造化，借鉴蛮兽凶禽，乃至树种草木，不同物种天赋特征，开创出进化序列。
称之为“羽化”。
此间天地，羽化并非离世，而是新生。
经羽化而新生者--
乃上人！
“羽化……”
少年记忆中，有着对这两个字的执着，及信念。
少年张弦一，来自白鹿山。
白鹿山，乃是上人大族，雄踞千里之城。
少年本出身优越，然而，一次意外，双亲皆亡，他也被迫流离逃亡，只能在如今这座小村镇中，隐姓埋名。
虽然逃亡--
但少年不甘。
他知道，双亲之亡，背后有着阴谋。
为了追寻真相，他渴望“羽化”新生，渴望掌握更高层次的力量，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少年瘦弱的身躯里，藏着一团火焰。
只是，在双亲遇害，逃亡之时，他曾遭受重创，体质有亏，羽化无望。
羽化，乃是生命层次的改变。
在旧躯之中，再度抽枝萌芽，迎来蜕变、新生。
但若体质有亏--
本原凋零。
又如何抽出新枝，羽化新生？
“难道‘羽化’这条路，真得已经断了……”
感受着少年记忆，及这座天地，顾黎眼中微闪，若有所思。
又看向桌子上，摊开的图纸。
斑驳图纸上，绘制着械器、轮毂，又刻印着繁密古怪符号，诸多零件，标注着密密麻麻的阐释、数字，文字堆叠涂改，不知反复推衍、验证了多少次。图纸上，布满了各种笔记，也不知多少个昼夜，少年曾绘着图，冥思苦想。
体质有亏，羽化无望，但少年从未放弃、沉沦。
既然本体有亏--
那就借引天地之炁，助我羽化。
少年收集图籍，设计器械装置，苦思设想，以肉身借引天地之炁，寻求羽化新生之路。
昼夜交替。
一年又一年。
少年沉浸在设想中，执着，但不偏执，痴迷、纯粹，而不狂热，一步步设想验证。他的执着，也曾遭受非议，有人称他“痴心妄想”，有人称他“怪胎”，也有人将他当做反面教材，讥笑、嘲讽，一位无父无母的孤儿，也想做上人人？不论人们如何议论、看待，少年并未动摇，依然坚持，追寻着他的“新生”，追寻着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这条路，未必就是痴心妄想……”
看着图纸，顾黎眼中，渐渐闪现出一丝领会、了然。
他看到了少年的思路。
追寻。
及坚守。
也仿若看到了无数个昼夜，少年不眠不休，扑在图纸之上，收集、验证数据，又不断尝试，在一次又一次失败之中，寻求着一线希望。
再次巡弋。
顾黎--
成为了少年张弦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