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癫
“师兄……师兄!”
周若木感觉有人抓着肩膀在摇自己。
这天底下,会叫自己“师兄”的也就一个人。
“好啦,师妹。”另一个声音说道,“你在这守了整整一天。骨子就算是铁打的,这会儿也该累了。”
周若木睁开眼,发现竟是司徒盈月蹲在自己床边。
“师兄,你总算醒了。再不起来,罗师姐就要怪罪了。”
什……什么?
罗师姐?
周若木头疼欲裂。
“我不是把她给……”
“先别动,喝碗粥吧。”司徒盈月勾出手,从大通铺上端了碗粥来,“小心烫。”
确实很烫。这粥翻着热气,周若木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下嘴。
“我喂你喝吧。”司徒盈月拿了个小木勺出来,从粥面上舀了点米浆,一手在勺下面托着,送到周若木嘴边,“啊~”
热乎乎的米浆下肚,周若木这才有了点力气。
“这粥怎么没味儿啊?”
“白粥能有什么味?”司徒盈月笑着说道,又舀了一勺。“来,啊~”
“亏你命好,有个师妹伺候着。”麻子脸师兄两手抱胸,站在床前。“也不知道你怎么就癫了。先是吃煮了的泥浆,又把大家上缴给你的人丹都吃了。还好罗师姐在闭关,不然准得把咱都宰了!”
周若木口中的粥忽然变得沉重,一点儿也咽不下去了。
“师兄……我把人丹吃了之后,发生了啥?”
“还能有啥。一头栽倒,就到这会儿了。”麻子脸师兄望了眼窗外,“今儿就是满月了。记得把司徒盈月带到罗师姐那儿去。”
“可我把她杀了。”周若木怔怔地说道。
“谁?”两人异口同声,齐刷刷地向周若木看来。
“罗师——”
麻子脸师兄冲上前去,掣手盖住周若木的嘴:“你不要命啦!?”
“我确实把她杀了。”周若木掰开他的手,“我真把她杀了!”
两人看周若木的眼神一下变得很哀戚。
司徒盈月放下粥碗,转过身去,用袖子揩眼泪:“师兄,那两个同门的死,不是你的错啊。为什么要这样跟自己过不去呢?”
“我说你——唉,师妹,咱们走。让他一个人静静吧。”麻子脸师兄摇了摇头,领着司徒盈月走出房间。
怎么回事?
周若木抓紧了手头的被子。
难道去六御门拜师这趟事,都是自己吃人丹吃出的幻觉?
没道理啊!昨天肉丸把手都差点咬穿了,难道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也是假的吗?
周若木的额头渗出冷汗,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
当务之急,还是罗师姐这个硬茬。
自己有办法杀她一次,就有办法杀她第二次!
别慌……只要布置妥当——
“若木啊。”
此声一出,周若木的毛孔全数闭塞起来,连冷汗都出不来。
“你说把我杀了?你怎能把我杀了?”
肢体拉得极长的罗师姐从门口飘进来,光是小臂就有周若木半个人那么高。
“师姐我小飞升了。你看这仙姿法相,那经书是真的。妙法仙道也是真的!”
周若木强逼着自己抬起头来,却看不见罗师姐的脸。她似乎变成了某种极瘦长的生物,而且还在不断地拉伸。
“我已经把你杀了。”周若木握紧拳头,“你是幻觉!”
“师弟们说你癫了,果真不假。那就让师姐来治好你。”
一根巨大的尖刺捅到周若木眼前。
指甲!那是罗珊的指甲!
周若木浑身一激灵,侧身闪避,滚下床来。
他刚一落地,整个大通铺都被罗珊戳烂。
“不要躲。”罗珊的肢体比例变得更加诡异,“师姐我悟道了。你也来悟一悟吧。”
周若木情急之下,撞破窗栏逃离屋内。
直到处身室外,他才清楚地看见罗珊的脸。
那脑袋像抻过的面团一样,五官也全被竖向拉伸。眼窝、鼻孔、嘴,全变成了竖着的黑线!
“若木啊,乖乖站着,你以前最听师姐的话了。”罗珊举起有竹子那么长的指头来,“等治好了你,咱一块儿成仙吧。你的底子好,师姐最清楚不过。”
“噗!”
罗珊一戳,周若木刚刚站过的地方就变成了深坑!
“师叔,他还不醒来,怎么办?”逃亡之中,周若木隐约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窃窃私语。
“把那炉子上煎的药拿来,给他灌了。”
“会不会太烈了……”
“弄死这样一个徒弟,难道你给我找个新的吗!师叔我自有分寸,不要聒噪——”
周若木没听懂这些话的意思,脸上就被一道遮天蔽日的阴影盖住。
“你知道师姐最疼你了,这回就不要乱动了。”
要躲不开了!
正当罗珊的巨指戳下来之际,周若木的口头忽然泛起一片巨苦。
烫!还有烫!一阵比刚刚的粥还凶狠的滚烫从胸前泛起!一路直接烫到肚子里,打穿了条通路!
“呜噗!”
周若木挣扎着坐起来,把口中的苦水全呕了出来。
“师叔,妙手回春啊!”邢青云擦了擦头上的汗。
丹炉,药釜,还有几个熟悉的大柜子。
这是自己在寒影潭的房间。
安全了。
“呼……呼……”
周若木扶着床头的桌子,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真的拼命奔逃过一般。
“小子,丹毒给你清过了,人丹也给你吃着续命。这回怎么又昏过去了?”血不染示意邢青云把药壶从桌边拿开,免得周若木给扒拉到床上去。
“师父,我刚刚看到罗珊了!”周若木从床上爬起来说道。
血不染没什么表情,说道:“你这是心中有愧,发的梦魇。”
恰好邢青云从水缸里舀了瓢水来,周若木抓着水瓢咕咚咕咚就灌了一整瓢凉水下去解渴。
“慢点喝。”邢青云道,“明明躺着没动,怎么倒像是拼死跑过的样子?”
“梦里罗珊说我癫了,要治好我,还用特别大的指甲戳我!”周若木说得绘声绘色。“然后我就拼命跑,直到师父用药把我灌起来。”
见周若木身体没什么大碍,邢青云脸上慢慢露出点放松的笑意。
“那厮害死了多少人,死有余辜。”邢青云开导道,“何况咱俩也没要她的命。是她自己知道罪孽深重,把自己吓死了。”
“可是梦里的场景就跟真的一样。”周若木心有余悸,“她还说她悟道了。想要来让我也悟道,说我是悟道的好苗子。”
“她在梦里还跟你说了什么?她悟了什么道?”收拾药具的血不染看了过来。
“好、好像是……”周若木稍作回忆,答道:“妙法仙道。”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气氛就被改变了。
血不染的眉毛抖了抖,可面上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青云。”他收好药具,对邢青云说道,“师叔这儿也没什么好茶给你喝,想喝就只有凉茶。你看是想喝清热解毒的,还是想喝止渴生津的?”
“不用了。去师父那里复命要紧,不敢久留。”邢青云抱拳道,“师叔多关照关照周若木,那小辈就告辞了。”
邢青云走后,血不染抽了条板凳来,坐在周若木榻边。
“她真跟你说了‘妙法仙道’?”
“千真万确。”周若木点头。
血不染搓着自己的白须,眼睛圆睁:“徒啊,你有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