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归元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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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里的山路完全符合那个时代农村的普遍基建水平:乡镇里只有一条看上去还算气派的双向水泥路,而山里基本上还是以经过铺装压实的碎石路为主。

别小瞧这些坑坑洼洼的碎石路,如果不是蓝桥镇乡办开发公司下属的采石场平时源源不断地把开采出来的花岗岩大料送往西京市,能不能从指缝里漏出一点碎石料让镇上把路修到景区门口,还很难说。可见任何发展都有代价,关键在于付出代价的是所有人,而好处却未必能雨露均沾。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谢无生,此刻并没有时间去感受这来之不易的发展之路是多么颠簸。他正为另一种超出他认知的存在而异常兴奋。只见他东摸摸、西瞅瞅,比后排的老汉还要兴奋。

王空微笑着问道:“过去没坐过小汽车?”

“没有,见都没见过。”谢无生回答道。

“看来他真是从小在深山里长大,我还以为他是某个道宗名门里出来的‘道二代’呢!我真是先入为主了。”王空心里反思着,嘴上又问:“那你师父没给你讲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讲过啊!师父从小就给我讲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各种各样的人和物。但师父说的车都是两个轮子的,要靠牲口拉,牛呀、马呀,还有骡子和驴,我都在师父给我幻化的影像里见过。可你这车子,四个轮子,发出的声音又不像牲口叫唤。我就想找找你把拉车的牲口藏在哪里了?”谢无生认真地说道。

“天哪!这是什么超级山炮啊?!”王空心里暗暗惊叹。

“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后生比我这老山炮还要土鳖!”老汉也忍不住感叹。

王空和老汉默契地通过后视镜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你师父是不是和你一样,也从小在山里避世修炼啊?”老汉提出了一个他认为合理的解释。

“不,我师父是见过大千世界的。否则他也不能得悟大道,一朝飞升。”谢无生回答道。

“什么!”这次轮到王空惊呼了,“你说你师父飞升了?怎么可能?这世界上真有神仙?”说完这话,王空就后悔了。

虽然他是因为志愿填错了才误入道门,但他已经在这一行浸淫了几十年,早已把当道士当作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通过二十几年在玄门行当里的摸爬滚打,他见过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超自然力量,尤其是在他从道教学院毕业,正式拜师于师父太玄真人门下后,他也跟着师父见过几次大场面,躺过几次浑水。

他也知道,无论是道门还是佛门,甚至是一些不可为人道的旁门左道,他师父在玄门里也算不上顶尖人物,但对于他这个连信仰都做不到纯粹的“假道士”来说,师父已经是他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了。

然而,听到谢无生说他师父已经飞升这种明显违反常识的话,王空还是忍不住想怼上两句。可这样一来,他冒充神秘主义信徒、骗取长期饭票的可耻嘴脸就暴露无遗了。

他师父早就看透了他的底细,经常骂他是“瞎心烂石头”,这辈子都别想摸到修真的门槛。

王空自己也经常反思,像他这种滥竽充数的冒牌货,当今世界到处都是。只要你记忆力够好,愿意下死功夫,那些繁复的经文、咒语、手印、符箓都不在话下。穿上精美的道服,随着仪式的乐律一通忽悠就行。至于有没有解决问题,他和求仙者一样一头雾水,反正按照学过的套路严格执行了,有没有用就随缘吧。

但这种办法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付那些手握巨大资源甚至手眼通天的特殊群体就忽悠不过去了。这时候,你有没有真本事就成了决定你能否踏入玄门顶尖群体的硬性要求。

据王空这些年观察,他师父勉强能混进玄门顶尖的圈子。理由也很简单——这次接人任务居然是由内地道门魁首、在宗教界堪称泰山北斗的清元真人亲自委托的。从这点就能看出,师父在玄门里还是有一定关系的,至少人家大佬有事还会想起他。

再想想那张作为信物的三清敕令银符,说不定就是人家预先准备好的回礼,让他帮忙照看这小子。因为之前的行径太难堪,王空现在思考问题时会不自觉地给自己找补。

既然是帮忙,他为师父、为八仙宫先接下这份回礼也无可厚非。大不了回去马上上缴,不过自己可以先到复印店复印几份,应该也不过分吧。

嘿嘿嘿……虽然心里开着无轨电车,但手上一点不含糊。黑色桑塔纳在这颠簸的碎石山路上如游鱼般穿梭,动作极其丝滑,走位无比刁钻。

可以说,此时的王空和车神就差一条秋名山。不,秋名山算什么?让拓海来这条碎石路试试,大概率第二天就得给他山下开超度会。说到驾驶技术,王空可就来劲了。

自从国家发现那些海外侨胞,尤其是华裔富商们对佛道这种玄门玩意儿特别感兴趣后,就改变了原来以管理为主的政策。不但要求民宗系统在经费上向寺庙道观倾斜,还加强了宗教协会在政策协商中的地位。

过去是主管部门怎么说,寺庙道观就怎么干;后来开始主管部门和协会商量着办;到了这几年,变成协会怎么说,主管部门就配合着办,只要不是对国家大政指手画脚,能通融的都可以通融。

这样一来,一度被当成旅游景点和从业人员的佛道庙观和尚道士们迎来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手头宽裕了。原来只能喝汤的门票收入全部用来大兴土木,那些看着不舒服、快要烂掉的主殿、偏殿全部拆了重建!原来只能住在比猪圈好不了多少的经舍里的和尚道士,全部搬进了全明宿舍楼,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就拿八仙宫来说,这几年从山门到后墙,里里外外修了个遍。要不是文物局说主殿和前殿是明朝建的老东西,是文物不能拆,他师父恨不得把主殿修成三层的,还要钢筋混凝土。

在他师父嘴里,神仙的居所最要紧的是历久弥新,砖木结构哪里比得上钢筋混凝土经得起岁月风霜?最好修得炸都炸不塌,那才能体现出对仙官们的敬仰。

与他师父的关注点不同,像王空这样的中年道士,更多关注的是个人利益得失。比如谁能先开上上面给观里配的小汽车,谁能先用上观里为迎来送往的知客道士配备的先进无线通讯设备(俗称手机)。

而这两样,王空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最后的赢家。不是因为他师父是主持道长,而是他无比自豪的开车天赋。他一直说自己也许是为握方向盘而生的,学会开车前的人生经历,毫无疑问都是在阻碍他成为一位技术超群的驾驶员。

如果你问他:“道士不做了,去开卡车不就能把握方向盘作为终身事业了吗?”他一定会鄙夷地告诉你:“开卡车的不是驾驶员,那是来回拉磨的牲口。只有未知的前路,才是一个有理想的驾驶员人生的方向。”真是让人又气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