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进士上篇

【题解】

此门概述进士之所来由，论述俊士、秀才与进士的兴衰。俊、秀盛于汉、魏，而进士在唐太宗、唐高宗之后逐渐成为唐朝科举最重要的科目。秀才科规格极高，选取精通时事、博通经典而有治国方略的高级人才，能中此科者极少，因此渐废，后成为对读书人的泛称。俊士与明经等其他科目的地位不如进士，因此人们在编写《登科记》的时候往往专记进士，称为《进士登科记》。本门还记载了一个著名故事，即唐太宗感叹“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作者认为唐朝国祚久远与进士科的兴盛紧密相关，可见对进士科的推崇。

永徽已前①，俊、秀二科犹与进士并列。咸亨之后②，凡由文学举于有司者③，竞集于进士矣④。繇是赵等尝删去俊、秀⑤，故目之曰《进士登科记》⑥。古者，闾有序，乡有庠⑦，以时教行礼而视化焉⑧。其有秀异者⑨，则升于诸侯之学。诸侯岁贡其尤著者，移之于天子，升于太学⑩，故命曰造士⑪，然后命焉⑫。《周礼》：“大乐正论造士之秀者⑬，以告于王，而升诸司马⑭，曰进士⑮。司马辨论官材⑯，论进士之贤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论。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⑰，位定然后禄之⑱。”若列之于科目，则俊、秀盛于汉、魏，而进士，隋大业中所置也⑲，如侯君素、孙伏伽⑳，皆隋之进士也明矣。然彰于武德而甲于贞观。盖文皇帝修文偃武，天赞神授，尝私幸端门，见新进士缀行而出，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若乃光宅四夷，垂祚三百，何莫由斯之道者也。

【注释】

①永徽：唐高宗李治的年号（650—655）。已前：以前。

②咸亨：唐高宗李治的年号（670—674）。

③文学：泛指文才学问。有司：有关部门，负有专职的官吏。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有司。

④竞：通“竟”，遍，全。

⑤赵（cān）：南阳（今属河南）人。贞元三年（787）进士及第，又制策登科。历任校书郎、监察御史等。贞元十七年（801）为崔氏《唐显庆登科记》作序。

⑥目：称为。《进士登科记》：科举时代及第士人的名录。记载科举及第的人数、姓名、籍贯、年岁以及考官的官职姓名和考试题目等。张籍《赠贾岛》诗：“姓名未上《登科记》，身屈惟应内史知。”

⑦闾（lǘ）有序，乡有庠（xiáng）：闾、乡，古代乡村基层组织，二十五家为一闾，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序，古代学校名。《周礼·地官·州长》：“春、秋以礼会民，而射于州序。”郑玄注：“序，州党之学也。”庠，古代学校名。《孟子·滕文公上》：“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

⑧以时教：按时序安排教学。《礼记·学记》：“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行礼：按照仪制举行礼仪，如乡饮酒礼等。视化：考察教化。

⑨其：假如，如果。

⑩太学：国家最高学府。太学之名始于西周，作为专业性的教育机构始设于汉武帝元朔五年（前124）。此后历朝历代都作为最高学府为国家培养人才。唐代太学隶属国子监，招收五品以上官员子弟。

⑪造士：学业有成的士子。出《礼记·王制》。唐孔颖达疏：“学业既成，即为造士。”

⑫命：任用。

⑬大乐正：官名。即大司乐，周朝置。《周礼》春官大宗伯之属，掌教国子的乐官正长，掌贵族子弟的礼乐教育。论：分析，评定。按，此处所引实出《礼记·王制》，文字略有不同。

⑭司马：官名。相传殷商时代置，掌军政和军赋。西周为三公之一。春秋战国沿置。两汉魏晋南北朝诸公府、军府皆置，参赞军务。隋唐州郡亦置，为高级佐官。

⑮进士：此指贡举给朝廷的人才。

⑯辨论：对分析评定人才的结论加以辨别。官材：按照才能加以任用。《礼记》郑玄注：“辨其论，官其材，观其所长。”

⑰爵：授予爵位。

⑱禄：俸禄。此指发给俸禄。

⑲大业：隋炀帝杨广的年号（605—617）。

⑳侯君素：侯白，字君素，魏郡临漳（今属河北）人。敏而好学，举秀才，为儒林郎。唐高祖召入秘书省，命修国史。其人滑稽善辩，口才便给，好为俳谐杂说，著有《旌异记》十五卷。孙伏伽（？—658）：贝州武城（今河北故城）人。隋大业末为万年县法曹。唐武德初上言谏事，授治书侍御史。太宗朝累迁大理寺卿，出为陕州刺史，永徽间致仕。

彰：显著。甲：冠于。贞观：唐太宗李世民的年号（627—649）。

盖：语气词。多用于句首。文皇帝：即李世民（599—649），庙号太宗，谥号文皇帝。唐朝第二位皇帝，626—649年在位。随唐高祖李渊晋阳起兵，战功赫赫，封秦王，拜天策上将。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死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迫使唐高祖李渊退位，以皇太子即位，改元贞观。在位期间对内劝课农桑，举贤任能，虚心纳谏，政治清明，对外先后平定东突厥与薛延陀，征服西域诸国，设立安西四镇，获称“天可汗”，开创“贞观之治”，为唐朝的强盛奠定了重要基础。修文偃武：修明文教，停息武备。修，修明。偃，停止。唐薛逢《九日曲池游眺》：“正当海晏河清日，便是修文偃武时。”

天赞：天佑。

幸：皇帝亲临。端门：宫殿的正南门。

缀行而出：排列而行，鱼贯而出。缀行，连接成行。

入吾彀（gòu）中：比喻在我掌握之中。彀中，牢笼之中，圈套之中。彀，牢笼，圈套。

若乃：至于。用于句子开头，表示另起一事。光宅：广有。《尚书·虞夏书·尧典序》：“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四夷：统称四方少数民族。李益《登长城》诗：“当今圣天子，不战四夷平。”

垂祚（zuò）：国祚永垂。祚，帝位，国统。

何莫：何不，哪不。表强调。

【译文】

永徽以前，俊士、秀才二科仍和进士科并列。咸亨以后，凡由文学被举荐给有关部门的，几乎全集中于进士科。因此赵等人在编辑《登科记》的时候曾删去俊士、秀才二科，故而称之为《进士登科记》。古时候，闾里有序，乡党有庠，依照时序安排教学，按照仪制举行礼仪，考察教化。学生中如有优异特出的人才，就把他们举荐给诸侯的学校。诸侯每年贡举其中特别出众的人才，移送给天子，升入太学，称他们为造士，然后加以任用。《周礼》中说：“大乐正分析评定造士中的优秀者，上报给国君，举荐给司马，叫进士。司马对评定人才的结论加以辨别，按照才能加以任用，评定进士中的贤能者，上报给国君，以下定论。定论之后委任官职，委任官职然后授予爵位，爵位确定然后发给俸禄。”若以科举考试的科目而论，那么俊士科、秀才科兴盛于汉、魏，而进士科，是隋朝大业年间所置，如侯君素、孙伏伽，都明确是隋朝的进士。然而进士科显著于武德年间而兴盛于贞观年间。太宗文皇帝修明文教，停息武备，得上天保佑，神明授命，他曾经私下驾临端门，看见新科进士鱼贯而出，高兴地说：“天下英雄都被我笼络了！”至于大唐广有四夷边疆，传国三百年，哪里不是由此道而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