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交河战后论功时

武德四年五月末，长安太极宫的庆功宴上，鎏金烛台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苏寒望着案头摆放的沙蜥铳模型，枪托处的胡杨木纹理在烛光下清晰可见，忽然听见钟鼓齐鸣，李渊的御辇缓缓驶入。

“秦王世民，破西突厥于交河，拓地三千里，加授天策上将！“宦官的唱名让殿中掌声雷动，李世民却忽然离席，手捧燧发枪单膝跪地：“陛下，此战首功当属军器监匠人。“他指向台下的王九斤，“若无他们改良沙蜥铳的散热槽，我军在沙漠中恐难连发十次。“

李渊大笑，亲自扶起李世民：“朕岂会埋没功臣？“他抬手示意，宦者托着金盘上前，盘中放着五品官服与“天工监少监“印信，“军器监升格为天工监，总领天下百工，苏寒任少监，赐穿绯色官服。“

殿中门阀重臣脸色各异，裴寂的酒杯捏得咯咯作响，唯有赵郡李氏的族长起身笑道：“陛下圣明，我族匠人能参与神火铳打造，实乃家门荣光。“他有意无意地瞥向苏寒，“听闻天工监要设西域分监，老朽愿捐出玉门关外的三座铁矿。“

庆功宴进行到子时，苏寒悄悄退至偏殿，却听见角落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月光下，一个身着粟特锦袍的女子正摆弄着神火铳的匣式供弹器，腰间挂着波斯风格的机械挂件。

“你是谁？“苏寒手按剑柄，却见女子转身露出异域风情的面容，眉心一点朱砂格外醒目。

“安小容，粟特商团首领。“女子掀开面纱，手中举着半片齿轮，“在交河城见过您调试火炮，特意带了波斯的'自动填弹机'图纸来换沙蜥铳的散热槽工艺。“

苏寒瞳孔微缩，接过图纸时触到她指尖的老茧——那是长期接触金属器械留下的痕迹。图纸上的齿轮结构虽简陋，却暗藏往复运动的巧思，与军器监正在研发的连珠铳不谋而合。

“图纸可以给你，“苏寒忽然笑道，“但我要你商团的骆驼队帮天工监运送硝石，还要......“他指向女子腰间的机械挂件，“你亲自到天工监当客座匠人。“

安小容的眼睛亮了：“成交。不过我有个条件——“她凑近苏寒，身上带着淡淡的机油味，“下次试射新火器，我要在场。“

三日后，天工监的演武场迎来首位女匠人。安小容蹲在新制的“天山连珠铳“旁，用波斯语喃喃自语，忽然抄起扳手调整齿轮间距：“这里的咬合度差三分，会让填弹速度慢半拍。“王九斤刚要反驳，却见她转动摇把，弹匣竟真的流畅滑动。

“姑娘真是神人！“王九斤挠着头递上算筹，“要不您来当咱们的齿轮组教头？“

安小容接过算筹时，忽然看见苏寒袖中露出的碎玻璃片：“这是......琉璃镜？“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黄铜圆筒，“我在波斯见过类似的观星镜，不过只能看星星。“

苏寒心中一动，接过圆筒发现竟是简易望远镜：“能否借我研究三日？“他忽然压低声音，“用连珠铳的设计图换。“

两人正说得投入，忽有亲卫来报：“殿下有请苏少监，吐蕃使者到了。“

太极宫的偏殿里，吐蕃大相禄东赞盯着桌上的沙蜥铳，忽然开口：“我赞普听闻唐军火器能在沙漠杀敌，愿以青海的盐矿换十门红衣炮。“

李世民看向苏寒，后者却摇头：“盐矿虽好，却不如吐蕃的冶铁术有用。“他展开《吐蕃风土记》，“贵国的'失蜡法'锻造马具，正好补我军短板。“

禄东赞的目光在苏寒与李世民之间逡巡，忽然笑道：“汉人果然精明。不过我们还带了份大礼——“他击掌示意，侍从捧上鎏金佛盒，“松赞干布赞普听闻天工监有位能造'雷神之锤'的苏先生，特命我送来象雄王朝的机械图谱。“

佛盒打开的瞬间，苏寒的呼吸骤然急促——里面绘着水力驱动的锻铁炉，与观星院正在研究的“水排改良方案“不谋而合。他忽然想起安小容的波斯图纸，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东西方技术交汇的节点上。

庆功宴后的第十日，苏寒带着安小容巡视天工监的西域分监选址。两人骑马行至陇右道，忽然听见山涧传来孩童的笑声。转过山弯，竟看见几个吐蕃少年正在模仿神火营的射击姿势，用树枝当火铳，嘴里念着“砰！“

“他们是跟着商队来的。“安小容勒住马，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吐蕃孩子都听说东方有个能喷火的苏先生。“

苏寒翻身下马，从袖中取出几支木制火铳模型：“告诉他们，想玩火铳，得先学算筹。“他忽然想起在碎叶城教过的阿拉伯数字，“从'1'到'10'，学会了就送他们真正的击发簧片。“

山风掠过，卷起安小容的粟特头巾。苏寒看着她与孩子们互动的身影，忽然发现这个精通机械的女商人，在阳光下笑得格外明亮。她腰间的波斯齿轮与自己的算筹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文明交融的前奏。

回到长安的当夜，李世民独自来到天工监。他看着正在调试望远镜的苏寒，忽然道：“先生可知，裴寂弹劾你'私通胡商'？“

苏寒头也不抬：“他不知道，安小容的商队已经帮咱们找到了帕米尔高原的硝石矿。“他忽然指向望远镜，“用吐蕃的失蜡法和波斯的镜筒，咱们能造出看得更远的观星镜。“

李世民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苏寒的肩膀：“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只知道——“他望向演武场方向，那里传来新火器的试射声，“当吐蕃和波斯都抢着跟咱们换火器时，天下就该知道，天工监的匠人，才是我大唐最锋利的刀。“

更深露重时，苏寒独自坐在观星院前，看着安小容送来的波斯机械图纸。图纸角落画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正摆弄着齿轮与燧发枪，旁边用粟特文写着“火与齿轮的新娘“。他忽然轻笑，将图纸与吐蕃的水力锻铁图叠放在一起——或许，这就是改变的开始，不是靠一人之力，而是靠无数像安小容这样的匠人，将东西方的智慧熔铸成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