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棋逢对手
西山遇袭后的第三日，将军府的气氛仍然紧绷如弦。
谢昭野趴在书案上，正用炭笔在羊皮纸上勾画改良手弩的设计图。自从那日无意中改进了连发装置后，她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回忆初中物理知识，试图重现当时的灵光一现。
“小姐！“青杏慌慌张张地冲进书房，“东宫...东宫来人了！说是奉旨劳军的监军大人，将军让您立刻去前厅见客！“
谢昭野手中的炭笔“啪“地折断。东宫？那不就是要杀她的人吗？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陨铁匕首，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
“帮我更衣。“她站起身，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平稳，“要那套湖蓝色的。“
当谢昭野踏入前厅时，首先注意到的是父亲异常挺直的背影——谢将军一身玄色官服，按剑而立的气势仿佛随时准备出鞘。然后她才看见客位上坐着的人。
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月白锦袍，玉冠束发，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从谢昭野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和垂落的几缕黑发，整个人透着一种闲适的优雅，与将军府的肃杀氛围格格不入。
“昭野，见过监军大人。“父亲的声音硬得像铁。
谢昭野规规矩矩地行礼，膝盖还没弯下去，就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免礼。“
少年监军转过头来，谢昭野呼吸一滞——他生得极好看，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但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却又亮若寒星，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这位就是谢小姐？“监军微微一笑，“果然将门虎女，气度不凡。“
谢昭野敏锐地注意到，他说“将门虎女“时，目光在她红肿未消的指尖停留了一瞬。那眼神绝非单纯的赞赏，更像猎手评估猎物。
“殿下过誉。“谢将军硬邦邦地回道，“小女顽劣，不堪夸奖。“
殿下？谢昭野心头一跳。能被父亲称为“殿下“的监军，只能是...
“孤奉旨巡视北疆军务，顺道来看看谢将军的掌上明珠。“少年——或者说太子萧临渊——放下茶盏，“听闻前日西山遇袭，谢小姐受惊了。“
他的语气温和，谢昭野却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那双带笑的眼睛深处没有丝毫温度，像两潭封冻的湖水。
“托殿下的福，臣女无恙。“她故意咬重“殿下“二字。
太子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谢小姐似乎话中有话？“
厅内空气骤然凝固。谢将军的手已经按上剑柄，谢昭野却突然福至心灵——如果太子真要杀她，何必亲自上门？那天的刺客恐怕另有蹊跷。
“臣女只是感叹，若非父亲教导有方，恐怕就...“她垂下眼帘，作出一副后怕的样子，“听说殿下棋艺超群，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这个急转弯让太子明显一怔。谢昭野暗自得意，她赌对了——原主的记忆碎片告诉她，这位太子痴迷棋道是举国皆知的事。
“昭野！“谢将军低喝，“不得无礼。“
“无妨。“太子已经恢复从容，“孤正想领教谢小姐的棋艺。“
当棋盘摆好时，谢昭野才发现自己可能挖了个坑。她对围棋的了解仅限于动漫里的几个术语，而对面太子执子的姿势一看就是高手。
“谢小姐先请。“太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昭野硬着头皮落下一子，决定采用最笨的办法——模仿。太子下哪里，她就跟着在对角位置下哪里。这种在现代围棋论坛上被称为“镜像战术“的下法，虽然无赖，但往往能让初学者多撑一会儿。
三五手后，太子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有意思。“
随着棋局进行，谢昭野渐渐发现这种下法有个意外好处——她能清晰感受到太子的棋风。他的每一步都看似温和，实则暗藏杀机，就像...就像那日刺客的刀光。
“谢小姐今年六岁？“太子突然问道，手指间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
“回殿下，过了腊月就七岁了。“谢昭野警惕地回答。
“这个年纪，能有如此定力...“太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棋盘，“实属罕见。“
谢昭野背后渗出冷汗。他是在怀疑什么？正当她绞尽脑汁想如何回应时，一名侍卫匆匆进来，在父亲耳边低语几句。谢将军脸色骤变，起身抱拳：“殿下恕罪，营中有急务，臣需即刻前往。“
太子摆摆手：“军务要紧，孤与谢小姐下完这局便走。“
谢将军犹豫地看了眼女儿，最终在谢昭野微不可察的点头后大步离去。厅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和几个远远站着的仆役。
“继续？“太子落下一子，突然压低声音，“或者我们可以聊聊...那天的刺客。“
谢昭野的指尖一颤，棋子差点脱手。她强自镇定地跟着落子：“殿下想聊什么？“
“比如...“太子的手指轻轻敲打棋盘，“为什么刺客会有东宫腰牌？“
“这该问殿下才是。“谢昭野忍不住反唇相讥。
太子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鲜活起来：“谢小姐果然有趣。若孤真要杀你，何须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谢昭野一怔。他说得有理，但...
“那殿下今日为何而来？“
“好奇。“太子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棋盘上，“这个，是你改的？“
谢昭野定睛一看，正是她那日改良的手弩，上面的机关还保留着她用炭笔做的记号。
“随手而为。“她谨慎地回答。
“随手？“太子轻笑，“这个连发装置至少领先工部十年。谢小姐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谢昭野的心跳加速。她当然知道——在现代这只是基础物理，但在古代，这就是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神技“。
“殿下过奖了。“她努力保持镇定，“不过是小孩子瞎琢磨。“
太子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突然转变话题：“谢小姐可知道'七星连珠'？“
谢昭野的呼吸一滞。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二次听到这个词——第一次是在原主的笔记上。
“天文异象？“她装作天真地歪着头，“嬷嬷讲过牛郎织女的故事...“
太子的目光变得锐利，他忽然伸手按住谢昭野放在棋盘上的手腕：“这把匕首，从何而来？“
谢昭野这才发现，陨铁匕首不知何时从腰间滑出了一截，幽蓝的刃面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娘亲的遗物。“她试图抽回手，却被牢牢扣住。
太子的拇指摩挲过匕首柄上几乎不可见的刻痕，眼神变得复杂：“果然是她...“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支羽箭突然破窗而入，擦过太子的脸颊钉在柱子上，箭尾剧烈震颤。
“刺客！保护殿下！“
厅外顿时大乱。太子反应极快，一把拉过谢昭野滚到棋案下。第二支箭紧随而至，钉在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谈话。“太子在谢昭野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颈侧，“会用手弩吗？“
谢昭野点点头，太子立刻将改良过的手弩塞到她手中：“我数到三，你向左，我向右。“
“一、二——“
“三！“
谢昭野一个侧滚翻出掩体，抬手就射。弩箭精准命中窗外一个黑影，惨叫声响起。同一时刻，太子如鬼魅般掠出，手中折扇飞旋，竟将另一支来袭的箭矢凌空劈断。
“漂亮！“谢昭野忍不住赞叹。
太子回头看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笑意：“彼此彼此。“
当谢将军带着亲兵赶回时，战斗已经结束。三名刺客两死一逃，太子正用帕子擦拭扇骨上的血迹，而谢昭野则蹲在一个昏迷的刺客身旁，仔细检查他身上的印记。
“昭野！“父亲一把将她拽起，上下检查有无受伤，随即向太子单膝跪地，“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谢将军请起。“太子神色如常，“多亏令爱身手不凡，孤才能安然无恙。“
谢将军的目光在女儿和太子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那把改良手弩上：“这是...“
“父亲，我回去再解释。“谢昭野急忙打断，她可不想当着太子的面讨论这个。
太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微勾：“谢小姐的'小玩具'很有意思。孤改日再来讨教。“他转向谢将军，“这些刺客，就交给将军审问了。“
当太子的车驾终于离开将军府，谢昭野长舒一口气，却发现父亲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眼神看着她。
“昭野，“谢将军的声音异常低沉，“从今日起，你搬去西跨院住。我会加派三倍护卫。“
“因为刺客？“谢昭野试探地问。
“因为太子。“父亲的大手按在她肩上，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他看你的眼神...和当年看'她'时一模一样。“
谢昭野想问“她“是谁，但父亲已经转身离去，背影沉重如山。
当晚，谢昭野在新房间里辗转难眠。她取出陨铁匕首对着月光观察，惊讶地发现刃面上的星图纹路比往日更加清晰——七颗主星的位置，赫然与她穿越那晚的星空吻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与此同时，远在行宫的太子正展开一幅画像——画中女子与谢昭野有七分相似，腰间佩着同样的幽蓝匕首，画角题着：“星移斗转，归藏有时“。